城中村里的吴大爷(一)

        老人又来了,他显然是有些恍惚,在春哥的店门口细细地打量了一阵儿,才慢慢地踱进店里。春哥看见他进来了,认出他是吴家大爷,赶紧招呼他坐下,并且给他沏上一杯茶。

      “吴大爷一个人过来了?”春哥提高嗓问,大声地问他。

      吴大爷侧着头对着春哥,春哥又大声地重复了一遍。

        “啊,我两个人过来的,他还在后面,就来了。”话音刚落,一个头发几乎全白的中年人走进来了,看起来已步入了花甲之年,但他的个头比吴大爷显然要矮不少,吴大爷是国字脸,而他则是圆脸。

        “吴大爷,这位是你女婿吗?”

        两人都不作答,似乎都没有听到。中年人冲着春哥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

        春哥认识这位老人已经多年了。每次老人都是一个人过来的,而这次是个例外,带着“女婿”过来的。老人今年大约八十九了,已是耄耋之年了。

      前些年,吴大爷过来,走路的步伐尚矫健,和春哥谈起了许多当地历史上发生过的往事。

        “我们祖祖辈辈在这里已经住了七代人了,原来这是一座矮山,叫松光岭,朝南一片都是我们吴家的地方。”老人说完朝南方一挥,但手臂挥向之处,高楼林立,丝毫没有当年吴家村的影子。

          “以前这里倒处都长着高高的松树,我们吴家的水田就在机场边上。打东洋鬼子的时候,美国飞行员就住里松树林里的木屋子里,美国大兵好会享受,叫我们村里人帮他们搭了一个高台,上面放了一个大铁桶,下面放着柴火烧,热水用一根管子通到屋子里洗澡。我那时才十二岁,经常在他们屋子附近放牛,美国大兵们见了小孩会隔着围栏扔一把糖果过来,那些糖果真是太好吃了!”

          老人说的机场,现在也不在了。机场是在抗战时建成,称为“中正机场”,因为城市的扩大,机场的地理位置渐渐成为了市中心,土地价格从几万一亩飚涨倒几百万一亩。不仅是机场,连同机场周边所有的民宅、企业、单位,由一部部巨大的挖掘机、推土机,它们就像星球大战中的机器怪兽,吞噬着一切猎物,把凡是能建房的地全都扫平了,划成一块一块,拍卖出去,建成了一栋一栋高耸入云的电梯高楼。城外的人交出一沓一沓钞票后,住进这高高的“方格子”巢穴,望着在钢筋水泥丛中扇动着翅膀飞翔的鹧鹄,和它一样高!

        中年人在吴大爷的身边上坐下,春哥又给中年人递了一杯茶。春哥问吴大爷:“这次来有什么问题呢?”中年人接过问话说:“老人家因为肠胃问题住院了,我在医院照看他。他的假牙又戴不住了,能不能帮他看一看?”

        春哥带着老人坐上牙科椅,打开灯看了看老人的假牙,他的假牙已经用了很多年了,戴不住的原因是因为自己的牙又脱落了几个。

      “需要取模加牙、加卡修复一下,还可以用一段时间,现在就可以给老人家取模吧。”

      “需要多少天做好?需要多少钱?”中年人在牙科椅边上问春哥

  春哥告诉他,仅需要三百元足够。中年男子马上交了钱,并且问春哥要多少天能修好。

      “三天就能修好,下次我打电话通知你吧,接到电话你就接你岳父过来!”

        春哥给吴大爷取完模以后,“女婿”扶着他坐上了一部摩托车骑走了。

        春哥以前从未听吴大爷提起过有这样一个女婿,老人家很少提起家人,倒是一聊到年轻时的事情,立马眉飞色舞,满脸散发着光彩和活力。

        “我年轻时曾经在江里跑船,跑一趟货到省城至少都得一个月,去过好多地方。那时候木头、竹子、山货都靠船运到外面去。后来东洋鬼子打来后,这条活路就断了,跑不了船了。日本鬼子可真坏,大白天的都敢来抢女人。有一次,我们村有一个人的媳妇被一个日本鬼子在田里按住了,想强奸她,她老公有三兄弟,看到后一拥而上,用石头、锄头把日本鬼子给砸死了。他们全家当天就跑了,村里遭殃了,全村被捉了十几号壮年男人,后来全被杀了扔江里去了。”

      “你知道吗?原来机场里好多美国人的飞机,最怪的是有种两只飞机拼在一起的飞机。飞机都是美国人开的,后来又在飞机场放了好多木头做的飞机,做得很像真飞机,真飞机都藏在附近的大棚里,大棚看起来就像一个个小山包。”

      “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那时候在保安团当兵呢,在机场站岗呢,不仅能看到,还能摸得着飞机。”

      “你当的过是国民党的兵啊!那你和日本人打过仗吗?能说来听听吗?”

      “那时侯国民党的军队看到日本鬼子打来了就跑了,我都跟着我们连长逃到山区里了。唉,我们连长那还真是个好人呀!姓刘,待人很和善的,对我也挺好的。可惜,解放以后,他从东江大桥上跳下去,死啦!“

      ”那你怎么没事?“

      ”我那时侯还很小,人都比枪高不了多少,那时候我们每个人都背着一把”“中正式“步枪,胸前还挂着两颗手榴弹。当兵只有半年左右时间,解放以后倒也没有人捉我,我家里也是贫苦人家。”

      春哥问他家里的情况,他告诉春哥,他的原配夫人比较早就过世了,后来又再娶了一个比他小二十岁左右的妻子。问起他有几个小孩时,老人家总是岔开话题,闪烁其词,从不愿意回答。

      “那幸福居小区那块地,原来有我最后一幢房子,前些年也拆掉了。现在住在楼房里,上下楼总是有些不方便。每天要下来一趟都难喽。”老人看起来挺留恋在旧居时生活的那些时光。春哥从他的神情和语气中能看得出来。

      “那你的老宅子被拆以后一定拿到补偿款吧!现在好多村民靠拆迁都发了,以前是村里的女子想方设法嫁到城里去,现在掉了个头,城里的女子想方设法嫁到农村的拆迁户家里去,你们家恐怕也是这样吧?”

(未完待续)

声明: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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