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往昔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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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往昔36

小城到了深秋时节,小东街两旁那几棵白杨树已是枯瘦嶙峋,高高的枝杈间几个黑乎乎的乌鸦窝,显得突兀醒目。黄昏时分,成群结队的乌鸦,盘旋在空中,这时小城的半个天空都是乌压压的一片黑,嘎嘎啼声回荡在渐劲渐冽的秋风中,悠长而不觉聒噪。不知为什么,现在我每每回想起这样的场景来,总有一种深刻的忧伤萦绕不去。

那时候,总觉得小城冷得早,好像国庆节过去没多少天,教室里就已经阴冷阴冷的,在还未生起炉火的那段日子里,老师讲课即便再生动,也抵不过阳光对我们的巨大诱惑。一下课,老师刚离开教室,同学们旋即哄然而出。每一个教室的东墙下,都是男生扎堆欢叫或结伴斗鸡的地方,而女生只能三五成群走到有阳光的空地上,跺着脚,悄声地说笑。

好像进入十一月份,学校才统一安排在每个教室架起铁炉子,头顶的铁皮烟筒盘几个折然后从墙洞穿到外面去。班主任组织我们男同学到总务后勤拉来几架子车煤炭,堆在教室后面的一角。自此以后,每天大清早值日生早早来校捅炉子生火就是班上的头等大事,谁也不敢怠慢。

记得值日生来校时还需从家里带来一些生炉子用的点燃物,县城的同学会带一些晒干的驴粪蛋——这都是市场上买的,以供家里生火用;家在县城附近的农村的同学则大都会抱一小捆柴火来。值日生至少要提前半个小时到校,如果哪天值日生来迟了,炉火还没有烧旺,教室还没有暖和起来,就会挨老师的批评。而如果折腾得教室里弥漫煤烟,上课了只得敞开所有的窗户,劲冽的风灌进来,同学们冻得一个个缩着脖子,抖抖索索,直磕牙齿,根本不敢拿出来手写字,这时候不仅仅是要挨老师的骂,更要挨全班同学的骂了。这时候如果值日生是男生,就只有祈祷老师最好拖堂到下一节课铃响,否则一旦老师走出教室门,周围其他男生就会“嗷”地一声扑上去,拳头雨点般砸在这个值日的男生身上,直到他哀告求饶才作罢。所以不管轮到谁值日,即使再调皮捣蛋的学生,那也比做什么都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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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炉子烧得旺,但偌大的教室,除过座位靠炉子近的同学外,其他大多数同学仍旧觉得身上发冷,尤其感到脚冻,所以在课堂上常听到跺脚声断断续续此伏彼起,到后半节课跺脚声会越来越大。老师这时也会停下讲课,搓着手让同学们都自由跺跺脚,只听得“咚咚”的跺脚声,犹如急促的鼓点重重响起来,更有些同学竟然跺出了马蹄疾奔的节奏,引得其他同学都跟到他的点子上来,一时间“踏踏”声如万马奔腾,教室里顿时活泛起来。

那些年的冬天,我总是被手背冻疮困扰。至今仍清晰地记得,寒冷中我的手背肿胀得犹如发起的馒头,已不能完全握起拳,皮肤呈现出一种深紫红色,就像冬天窖藏的萝卜一样。上午倒也不觉得什么,可是一到下午上课,手背就开始发痒。一开始,我把手使劲顶着课桌边缘来回摩擦以止痒,到后来就用指甲揪掐,让疼痛压住难耐的瘙痒,但这些手段最终仍无济于事,手背开始发烫,那种痒剌剌的感觉犹如许多蚂蚁钻进了我的手背恣虐妄为一般,让我在课堂上痛苦不堪。

后来我在下午每节课前必须要做的一件事,就是跑到学校食堂后边的井台旁,先将手背放在井台厚厚的冰上刺激一会,然后再找两块厚厚的冰块带回教室,上课后用手绢绑在两只手背上,用冰块的冰冷来抵御瘙痒的袭击。这种方法颇为有效,只是时间稍一长,肿胀的手背又渐渐感到了疼痛,但总觉疼痛要比瘙痒好受得多,所以我是捱到实在冰痛难忍时才会将冰块取下,待过一会手背又发痒时再次绑上。就这样,我总算能在下午的课堂和自习上暂时安然度过,至于翻课本做作业,那实在是其次的事了。

弟弟路嘉勇似乎更惨,他的手背在冬天总是溃烂。在我的记忆中,小时候的他是那么痴迷于和别人玩打三角,长时间乐此不疲。我惊讶于他对赢取一大把用中华、青岛香烟盒折叠而成的三角所带来的成就感,似乎战胜了手背冻疮溃烂给他造成的痛苦感。母亲每次总是一边责骂着一边用稍温的水清洗掉他手上的黑黑的污垢,涂上一些紫药水,然后用布条细细包好。但只要跑他出去一趟再回来,他的脸冻得通红,吸着鼻涕,手上的布条早已不见,手背上的溃烂淤着黄脓,但却握着一大把三角,脸上洋溢着得意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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