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拌儿

重新整理了一下,强名之“杂拌儿”,做个留念。


说起重庆,很多人想的是火锅。而我不是。

五里店融景城门口,房交所旁边一个专门卖夜宵的中年老板,他的鸭脖,鸭腿,凉拌猪头肉。每次必吃。虽然便宜,但是用心。虽然不是山珍海味,但是的确韵味十足。配上青海椒丝,一口下去先咸再麻,忽然一个辣跳出来。后口却有一些甜。擦完油汪汪的嘴,半丝苦味,勾魂摄魄。

此时要是有一点点老陈醋就好了,解辣。

我们这里最好的花生是一个小村的。花生粒不大,每年就几个老人家还种,产量不多。油性不大,还有一些咸味,就是吃泡入味。没有啥名气。不过老陈醋一泡,泡两天,配上香叶,桂皮,几瓣蒜,三片姜。吃的时候最好再有一点点酱豆腐。吃起来先甜,然后是酸。最妙的是一点点桂皮的气味,清香。花生吃饱醋,从坚韧变成了柔嫩,在牙上的触感极好。此时舔点点酱豆腐,切记不要王致和,要我们本地村里的小作坊的。忽然会有一点点肉味出来,好玩的很。我不喝酒,我朋友却喜欢。相对而坐,山南海北,我听他讲。往往花生我吃大半,茶水喝尽,他酒酣胸暖老白汾六两。具体说的啥,却也记不清晰,只回忆起我的傻笑。送罢,口中还存一些微微的泥土涩味和苦味。倒头便睡,似我喝了酒一样。

重庆火锅

什么吃食养什么人。今天在观音桥九姐火锅偶有所得。

火锅上口在辣出来前其实是鲜和香,中段才开始辣,吃完第一口开始才是辣。这个辣味很霸道刚猛,让人害怕。但是这种害怕并不是他会如何欺负你,而是害怕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大汗淋漓,边擦边吃。重庆的辣和武汉不同。重庆的辣是唇外口内一起来,而武汉的辣是舌燃牙躁。

其实我更喜欢重庆辣。因为重庆辣之外还有油脂香气和月桂香叶的植物清气。而武汉辣很直接,很单纯,和徐帆一样。武汉辣是辣,却少了内里。徐帆美是没却不够耐看。

更有趣的是重庆辣虽然让人头皮发麻,但是来的快去的利落,决绝。武汉辣却是来的猛,盘桓更久。重庆正如刘晓庆,前缘凡尘,因果循环,当断则断,从不留恋。

重庆火锅必须吃的黄喉,在山西并不流行。黄喉脆又弹,薄又容易入味。火锅中涮的短则鲜,久入豆瓣的微酸依然嫩爽。

初食火锅以为不过如此,麻辣而已,快餐小菜,下里巴人。久之,回味猛然发觉火锅的爽利背后是文火慢翻,杯勺殷勤添油加料的悠长和工艺繁复,是台上台下的千倍辛苦,是万载岁月的打磨淘洗。

酥肉

大约汉人真是穷惯了,吃起肉来很不爽利。你看德国人一块带血冒烟的猪排吃得津津有味,英国人一条鱼加上土豆和奶酪就是大餐,蒙古族一排羊肉清水一煮就大口吃下。而汉人自孔子开始却割不正不食,非要葱姜蒜、盐糖油,煎炒烹、炸焗炖,末了还要比一比色香,最后才是味道。

这些做法里面最惨烈的大约就是酥肉了。

我所知道的酥肉一共两种:湿的和干的。湿的包括炖汤,往往与蘑菇,鹌鹑蛋一起,讲究鲜美。当然也有与土豆,白菜一起蒸熟吃的,讲究糯香。干的主要是干炸,要一个外脆里嫩,金黄胡麻味。

我在重庆吃的酥肉主要是干炸。在解放碑旁边八一路好吃街外,一条小巷子里面有二个俏酥肉的摊点。没错,是二个。在路面左边的是一个木制活动房,里面两位大姐,一个做,一个收钱。烟熏火燎,油香扑鼻。酥肉,鸡柳,小黄鱼,都是干炸,纸袋包装,然后自己来放胡椒,椒盐,辣椒。旁边的电视里面滚动播出着一个节目,好像是重庆本地电视台对她们的采访。路右边是个沟坎,侧对前面的小店楼下也有一个俏酥肉的铺面。有趣的是上面一条横幅:本店是唯一正宗俏酥肉店。里面一对母女一炸一卖。

两对女子,为了生活,辛苦努力。这无可厚非。前者的店面排队人多,后者萧条。大约中国人人心就是这样,可以无情而不可无礼。

我也从众,在姐妹的店里买了一些。初一入口,是偏硬的。但是咬下去后,中间口水滋润居然出来一种软嫩,很奇怪的体验。这对火候的把握是极难的游戏。然后鸡蛋淀粉的外衣中的五香味开始与事先腌制入肉的鲜咸开始出来了。肉的臊腥味被豆蔻、茴香和白芷转化,成为一个干爽底味,我所调入的胡椒与辣椒在上层舞蹈。猪肉本身的多余油脂被干炸排出,只有恰到好处的淳香。吃完一条,本不觉出色。然而无心漫游,且行且食,不觉一袋居然见底。这才仔细回想起好处,蓦然回首,已然遥不可及。

这可能才是真正的好吃食,吃的舒服,舒服到无意识。恰如白菜豆腐汤,不是大菜却家常不可缺。无论山珍海味,无论英雄豪杰,老妈妈一口铁锅一掀,腾腾的白菜豆腐味,最难舍得。

此时头顶细雨雾至,脚下大江不舍。人生中很多了不起也如此。天道运行,默默无言;惊艳妖娆其实小道。

酸辣粉

到重庆前,作为一个北方人真的不明白一碗酸辣粉能有什么奥妙。

重庆大街小巷到处都有酸辣粉,就如北京的爆肚,天津的麻花,广州的猪脚饭一样。如果没得吃,点一碗总不会错。

其实一开始我是不喜欢的,因为太辣了。其实这怨我,刚刚到重庆,出了北站,在一个胡同里面我对老板说“来一碗,少放辣椒。”结果牛油的滋润,老醋的涩酸,粉条的嫩软,地道无比。可是那种在你初尝最快意的一瞬间,你误以为重庆辣不过如此的一个念头刚刚升起还未落下的刹那,排山倒海的辣来了。我辣到涕泪肆溢。找老板理论,大姐说”少放了啊!”我解释,这个少是不放的意思哦!大姐很疑惑,说:“那你应该就说不放就好了嘛!”

第二次是在南坪万达后面的一个街边小店。这一次我说的是“放一点辣椒!”端上来,上面有一层薄薄的绿菜花,香气扑鼻,酸味飘荡。可是结果我依旧涕泪横流。因为那一层绿菜花居然是青辣椒蓉。问老板,答曰:粉里面的是海椒,上面的辣椒蓉是装饰,你让放的啊!海椒不是辣椒!

好吧好吧好吧!反正酸辣粉不辣不好吃。

最近一次是解放碑网红店。不过不好吃。大约是为了照顾外地人的口味,不够辣。那种霸道火燎后的甘甜涩酸,那种烫嘴唏嘘后的啧啧冷油唇,体味不到怎么算来过重庆呢?

茴香包

很久很久以前,还来就菊花的菊花到底是位女子还是一种蔬菜还是一种花,是我认真思考的问题。而现在只要我一说这句诗,年轻人总会发出痴痴的笑,还要给我一些眼白。

这种眼白在北京的186路上我很常见。那时我往往在北大后面的挂甲屯旁边一个河南人的小早点包子摊路过。两个茴香馅包子,一杯豆奶,一个茶叶蛋,老板娘已经不需要我再说就会直接递给我。不扫码,因为那时候没有微信。

茴香是一种非常神奇的植物。它非常倔强。当时除了做包子,我还真不知道哪里用得着它。配肉和鸡蛋,最好。配香菇则茴香特有的骚骚的香气会与香菇的鲜双峰并置,一通胡搅蛮缠。配白菜,则白菜特有的温和甘甜消失不见。配酱肉,酱肉的酱香会忽然转化为苦涩。配麻辣火锅,麻辣与茴香的后口龃龉为苦。所以汉地几乎把它作死,只做包子。

直到多年以后,在昆明的彝人带皮山羊锅子里,我才知道原来羊肉味入体,半生挑出,沾上云南酱豆腐与辣椒末,让沾水味道先刷味蕾半退后再嚼茴香。则可以品味出茴香的草香味与草汁的回甘。妙哉!

大约每次在早班车下,热腾腾的茴香鸡蛋包子吃完,口中的淀粉刚刚分解一半。草气尚在,半甜半酸。辅以豆浆的甜腻,加强鲜味,强留一下茴香的倔强气息几秒。飘飘然看着周围昏昏沉沉的上班族,回忆下昨晚北大后门二手书店淘的稀奇古怪宝书,闭上眼仿佛这个帝都真成了家乡。夕阳西下,青春似火,家乡打书钉的我是店员最头疼的客户吧。

精致的白领小姐姐与精细的白领小狼狗,此时频频白眼。似乎在说,哪里来的乡巴佬,一身土气还吃茴香包子,污染空气。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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