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端午
宿醉的结果是好几天的头昏脑胀和忘东忘西。
甚至,我忘了周五就是端午节,而我答应了姨妈周五要去她家吃饭。
所以,下班时表哥和陈维杭的车同时出现在博物馆门口的时候,我是惊慌失措的。
我别无选择的走向陈维杭的车,又走过它,最后停在表哥的黑色吉普旁边,拉开车门。
隔着十米的距离,我不太能看清陈维杭的表情,却分明的感觉到他凝重的目光,如芒在背——他的表情一定很不好。
我上了吉普车,一边跟表哥打招呼,一边迅速地掏出手机,给陈维杭发信息:
“我哥来接我去姨妈家吃饭,忘了跟你说了。晚上会晚点回去。”
表哥没有发现我有什么异样,还是像往常一样的跟我聊天,我却有些心不在焉的,时不时想要看看手机的信息。
良久,才收到陈维杭回的一个:“好。”
车又开了一会儿,我又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马上又给陈维杭发了一条信息:“我哥可能晚上会送我回家,到时候能麻烦你关一下灯吗?”
“到时候给我电话。”陈维杭回得简单,却让我安心。
姨妈一家人,加上我,这样的端午节已经不记得是第多少个了,还是那么温馨。
吃完饭陪小侄子玩了一会儿,就差不多该回家了。临走的时候,姨妈从厨房里拿出一个大袋子,手里还攥着一个小锦盒。
袋子里是她包的粽子,还有一罐新鲜的蜂蜜。锦盒里是过节用的五彩线和香囊。
姨妈显然是还把我当小孩子,给小侄子买这些的时候顺便也给我买了一份。我只有笑着收下老人的一份心意。
姨妈又让哥哥送我回家,我说打车方便不用送,她却坚持。嫂子也说这样他们才放心。
我总觉得嫂子应该很爱表哥,不然不会像他一样那么疼我。
所以,不出所料,表哥还是把我送到了家门口。
夜里车少,回家用的时间比想象俄要少很多。好在我早早的就给陈威航发了信息,才没漏出什么破绽。
表哥把车停在我家楼下,可以清楚地看见陈维杭房间的窗户。我刚要推门下车,就听到表哥说:“妙妙,有什么事别自己扛着,你还有哥哥可以找,知道吗?”
我对这突如其来的煽情弄得有点堂皇失措,马上又意识到应该还是再说周穆楠的事。
“我知道了,哥哥。我有分寸。”说完,吐了吐舌头,开门下车。
哥哥没有下车。这么多年,他最了解我了——我不想谈的事情是什么都不会说的,对于我敷衍的回答他只有笑着叹气的份儿。他无奈的朝我摆摆手,踩下油门,调头往回开。
第二天早上,用碟子装了两个包得光鲜亮丽的粽子,准备给陈维杭作早餐——为了奖励他的配合。
然后,我又给自己拿了一个粽子。解开缠绕的棉线,剥开竹叶,把白嫩晶亮的糯米团放到面前的盛着砂糖的小碗里。姨妈的粽子个儿大,不好夹,我用筷子插在粽子里,蘸上糖,举到嘴边。刚张开嘴,准备咬一口这扑鼻的清香,就看到陈维杭转进了客厅,正朝我走来。
粽子在我嘴边进退两难。而我这样难看的吃相,被逮了个正着,想必不被他笑死,也要受他的鄙视。
“早。”他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居然还主动跟我问好。
“早。”我赶紧应声,并把他的注意力引向别处:“这两个粽子给你当早餐吧,今天过节。”
他看着碟子里的两个包的整整齐齐的粽子,好像是不认识似的,打量了半天。
“你包的?”他一脸惊讶的样子。
“不是,我姨妈包的。”
“哦。我还以为是你早上包的。”
“早上的时间怎么够?光是糯米酒要泡几个小时的……”
无语。这位大少爷,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
“我们家没做过这个。”陈维杭轻描淡写的一句,让我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们家不怎么过端午,偶尔吃一次粽子也是别人送的,别人家包的,或者工厂做的。”
陈维杭说着,在我旁边的椅子上坐了下来,开始剥粽子叶,眉头微蹙、一副认真的样子。
我忍不住看他,毕竟,这是他第一次坐下来和我一起吃早餐。
他刚洗完澡,身上带着一股香皂的味道,和粽子的清香混在一起,很提神。
“在看什么?”
没想到,在他看上去只是在专心致志地剥粽子的时候,竟然还知道我在看他。
“没、没什么。”
“那你怎么还不吃?不怕迟到了?”
他大概还没意识到,正是因为他的存在,我才没有办法好好吃饭。不过他也点到了我的要害——再不快点吃饭,就真要迟到了。
顾虑到吃相问题,我小心翼翼地吃着粽子,不经意间瞥到陈维杭正用手隔着竹叶抓着粽子往嘴里送,已经只剩小半个了。
“没什么味道啊。”他一边嘟囔着,一边把最后一口送进嘴里。剥开第二个。
闻言,我把装糖的小碗推到他面前。
他蘸了一下糖,再咬一口,露出满意的笑。
最后,陈维杭成功地比我先吃完了早饭,并且很自然地收拾了桌子。我有时候甚至怀疑这个人是不是有洁癖,不然作为一个男人他的卫生习惯也未免太好了点。
“今天我送你你上班。”陈维杭没有跟我商量的意思,不过给了我一个冠冕堂皇的台阶:“谢谢你请我吃早饭。”
我点点头,看着他把我的筷子收走。然后,又听到他的声音:“快去洗手换衣服吧,要迟到了。”
车子停在博物馆门口的时候,我才知道其实陈维杭今天之所以会送我,其实只是因为顺路。
他要回家。
其实,周末的时候,梅田就已经找过陈维杭,让他端午节的时候回家一趟。
陈维杭本想用“陪女朋友”借口回避,却被他的母亲大人反将一军,让他带着“女朋友”回家过节。
幸亏陈维杭反应快,想起了我们博物馆端午节正常开放,才帮我躲过一劫。
可他自己就没那么幸运,还是要乖乖回家。
“我应该可以等到你下班再走,顺便载你回去。”
“不用麻烦了,你不用刻意等我。”天知道他回去是什么局面?因为要等我而为难或者在家里闹出什么事来就不太好了。
陈维杭当然不知道我的这些胡思乱想的想法,只以为我是跟他客气:“没关系,反正也是顺路。”
“那我下班给你打电话吧。”我咧嘴笑笑,仿佛这样就不那么尴尬了。
“好。”简单明了。
说完,陈维杭解开中控锁。
我下了车,陈维杭就掉头,驶向不远处的大院。
远远地,我能看见他被直接放了进去,站岗的卫兵还朝他敬了个礼。这几乎和那天我看到的梅田的车进大院的场景一模一样。
我心里一紧:这就是陈维杭口口声声说想要逃离的那个大院啊!
它到底都给他带来了什么?
它又在吸引着多少人?
一道院门隔开了两个世界,里面的人在喊救命,外面的人还以为他们在欢呼。
陈维杭一进家门,就遇到了”惊喜“的一幕:
一楼朝南的客厅里,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正和一个中年男子对弈。白发的老人穿着平整的军装衬衫。中年人则是一套整齐的军装常服。
这两位,一个是陈维杭身经百战的爷爷,另一个是他春秋正盛的父亲。
“爷爷,爸爸。”他平静的叫人,心里却暗生疑虑。
陈爷爷刚从南方回来。这几年陈维杭的大伯常驻在南方,天气冷的时候就接老爷子过去住。陈维杭的父亲近年来则是在西北的某军区任职,平时也很少回家。
“嗯。”回答的是老爷子,中气十足,却也有点不屑一顾的意思。
陈维杭很少被人这么冷遇,特别是被爷爷不待见,更是前所未有的体验。看起来两位应该是提前统一了战。
见两位首长都没什么“指示”,陈维杭索性转身,准备上楼处理点公事。最近公司为了拿下某个大客户,想改善某个关键算法。虽然陈维杭的公司有合伙人负责解决技术问题,可他还是想换个角度再找找办法。
“等等。”这回开口的是他的父亲,声色俱厉:“你要去哪?”
“回房间。”陈维杭转回身,恭敬地回答。虽然对家里的背景和势力有点反叛的心理,但对态度上还是恭敬的。尽管对家庭背景有叛逆之心,可陈维杭的态度还是恭敬地。
“你不是都搬出去了,这里哪还有你的房间?”
陈维杭被父亲一句话将在原地,进退两难。
“你要搬出去也就罢了,居然还跟……”
此时,爷爷咳嗽了一下,陈军长的话就这样被生生截断。
接着是将近十秒钟的静默,父子两的对峙。陈爷爷夹在中间就像是裁判,悄悄地在记着时间。
终于,“裁判”发话:“交女朋友了也算是件好事,不过你这么搬出去就是不对。不管怎么样,也应该带回来给我们看看吧。我看,不如就今天吧。”
“爷爷……”陈维杭被老爷子的急性子打败了,哪有这样说风就是雨的。但对老爷子,他还是耐心地解释:“她今天要上班的,不方便吧。”
“那有什么关系,我们晚上又不是不吃饭。你让她下班再过来就好了,反正离得也近。”陈军长抢白,显然就快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语气里有了不少强硬和不耐烦。
陈爷爷和陈军长知道我的工作单位,陈维杭也并不意外。毕竟他早就知道母亲派了人在调查他的“女朋友”。他只是没想到陈爷爷连这种细节都这么清楚。
“我都没有跟她提过这件事,临时把人家叫来,一点准备都没有,不太好吧?”陈维杭还想做最后的挣扎。
“有什么不好的?见面是迟早的事情。再说了,只是见见面、吃吃饭、聊聊天,有什么要准备的?”陈爷爷的态度也严厉起来。
话说到这儿,陈维杭明白,军令难违。爷爷不是不讲理的人,却绝对的说一不二。爷爷决定的事,就算是他的父亲和大伯也改变不了。他要是一直忤逆,结果只能是自己遭殃,甚至还累及无辜。
终于,他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