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秘密
明天就是世界末日, 这已确定是板上钉钉的事了,不过是这件事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至于为什么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那已经不重要了。
然而我并不恐慌,对于即将要去面对不妙又无法更改事实结果的事时,我向来如此。
只是为要不要去告诉其他人这件事,的确是斟酌了许久。
想着去告诉人家也不会有谁会信,反倒极可能使自己在生命的最后几个时辰里,陷入旁人异样眼神的汪洋大海里,也就作罢了。
再说即便谁信了,也不过是搅了他原本能安心渡过的最后时光。
二 出门
清晨6:00便去了浴室洗澡,半小时后,我身着一套笔挺的深蓝色西服站到了落地镜前。
我瞧着镜里的人,镜子里的人也瞧着我,相互的一阵沉默之后,彼此都说了些从前特想说却因没能找到合适倾述对象而一直未能说出的话。
只是最终仍瞧着西服别扭,终是换回了夹克牛仔裤。
临出门与往常一样检查了衣服口袋,手机、零钱、钥匙串、银行、身份证。
站在桌旁想了会,把手机又搁回了桌上,再想会,把钥匙串也放了回去。
出门时刚过清晨7:00,离地球毁灭已不足十七个小时。
任何紧要的东西都是到快没了,才会想起该去精打细算来,时间也如是一样。
三 包子
7:10,小区门口包子铺与往常一样门庭雀跃,才出笼的大肉包热气腾腾。
我也与从前一样瞅准时机插到前排,并与大家一样伸出拿有零钱的手。
老板娘的手和工厂流水线上的机器手臂一样麻利而有条不紊。
老板娘接过顾客钱的同时,顾客也自报了所需品种数量。老板娘随即点钱、找钱、包子装袋,并示意需要豆奶稀饭的顾客自己在柜台上拿。
这场景忽然就让我想起了某电影里的赈济灾民现场。同样是生命接近尽头,同样是一群焦急的人围着热气腾腾的蒸笼,同样是一人伸出一只手摇晃,不同的只是电影里的人手里拿着的是一只破碗。
四 姑娘
站在公交车站吃包子已是7:20,公车过来又过去,没上。
一是包子没吃完,作为一个从小就特爱面食的南方人,我是是会倍加珍惜这最后一次吃包子的机会的。
二来是希望能等到一位清晨时常也会在这儿等车的陌生姑娘。只是遇见她,心情就会特好,此时更是想要见着,不过也仅仅只是想见着。
7:40,公交车又来了,姑娘却仍没来,我略感遗憾,把最后一口包子塞进嘴里后便匆匆上了车。
车门刚关,忽见窗外那姑娘正朝这边跑,很是慌张,完全没了从前的矜持模样。
我赶紧对司机说:“师傅,麻烦等等,还有人。”
司机并未搭理,一松手刹正欲起步,我又补了一句“已经到车门了。”
司机斜斜眼,透过反光镜朝着车门方向瞧了瞧,然后又重新打开了刚关闭的车门。
见她已上车,我便又习惯性的装模作样把目光移向了窗外。
窗外人流如织,个个行色匆匆,我从未如此刻一般觉出大街上处处都显出的生机盎然来。
姑娘先到站,待她下车后完全转过身,我才放心大胆并心满意足的瞅着她的背影,一身淡素装束,皮肤白皙,身材仟细。
五 老妈
四十分钟后我到了老妈家,儿子已去了学校,老太太刚吃过早餐,正收拾着厨房,见我此时来也是有些奇怪。
当我第一次主动提出要帮她洗碗时,立刻遭到了毫不留情面的拒绝。
“你洗那还不如不洗,出去,出去。客厅里待着,厨房本来就小,你一进来,我转身都费劲。"
在客厅只坐了会,老太太便从厨房出来了。我有事没事东扯西扯,陪着老太太聊了会天。
老太太与其它老太太并无二至,都爱絮叨,从前只觉着烦,今天却有了些伤感。
可惜没多久就到了老太太追剧的时间,也耐着性子跟着看了会老太太的偶像。发现李逍遥原来并不讨人厌,反倒挺可爱,也怪不得老太太会喜欢。
六 茫然
陪老太太和儿子吃完午饭站再到银行自动取款机前已是下午2:00,实际也并不知道取了钱要做什么。
出银行后坐到路边花坛水泥围栏上,觉得心里堵得慌。点燃一只烟用力吸了一口,索然无味,又折断扔掉。那一刻我清晰的感受到了茫然。
很快我便仰躺在一僻静处的草坪上,身旁是一片已被人为隔开与湖泊失散了的水域。
一条不允许机动车通行专供游人散步的主道把这片水域围成了一个布满水上游乐设施的游乐场。
水域外的公用面积算不上很大,主道一侧是围栏,另一侧是经过人工精心培育出的花草树木。树木外是一些错落有致的别致建筑以及随处散落着供市民休息嬉戏的小块草坪。
七 蚂蚁
今天的确是个适合在公园草坪上休息的好天气,温和的阳光与偶尔轻抚过你脸颊的湖风使人慵慵欲睡。
我却睁大眼睛与罕有洁净的蓝天对峙着,没有发现一丝与毁灭有关的异相。
忽然觉着脖子有被什么轻轻蛰了下,下意识就是一巴掌,大拇指与食指搓到一只大蚂蚁。翻身一看,身旁竟有一遛长长的蚂蚁在迁徙。
此时不远处传来兜售豆腐脑的叫卖声,一个年龄四十上下的中年妇女推着一台小木车正朝这边走来。
我起身上前买来两杯,自己一口喝掉一杯,把糖多的那一杯倒在了蚂蚁队伍旁。
八 遐想
蚂蚁很快便涌了上去,而我稍稍移动了下位置,又一次仰躺在草坪上,继续望着蔚蓝色的天空与那些蓝色下面白色缓缓流动着的云。
我努力去把天空的这副场景想像成一幅巨大的画。蓝色的底,白色的墨,山川,河流,巨大的怪兽以及各式人物的肖像。
就在这温暖且宁静的遐想里,意识慢慢开始模糊,并朝四周缓缓扩散开来。
九 梦境
我莫名就成了一只青花的瓷壶,壶里有水,就摆放在一张四方小木桌的边沿。
有人从桌子旁走过,碰到壶嘴,我从桌面跌至坚硬的水泥地板,碎片与水花四下溅落。
一只扫帚重新把我收拾在一起,抛于荒野。又经风吹日晒,沉入地下。天长日久,我看见了自己又回到了前世泥土的模样。
十 晚餐
醒来天色已沉,散步的人也多了起来。夕阳徐徐西下,把金色涂抹在人们盈盈的笑脸上,显出了些不一样的温馨来。
我抬手腕看了下手表,长指针已然跨过了数字6。
信步走进一家生意平平的餐厅,选一处靠街窗的角落坐下。
服务员走近,递过一张菜单后便站在餐桌旁漫不经心的扒拉着她的手机屏幕。
我随便点了几样菜,并要了瓶红酒。服务员的目光再次落在我的脸上,问:“就一个人么?”
我“恩”了声,她也“哦”了声,便转身离开。菜与酒很快便上来,我却依然无法找到一丝食欲。
端着酒杯望着窗外的街景,把红色液体一点点倒进嘴里,任由酸涩在喉咙里自由滑落。
十一 开房
夜幕悄悄降临,行人车辆也都多了起来。漠然站在霓虹闪烁的街心,我环顾四周,各种廉价的、名贵的汽车从身边一一掠过,不时还传出一两句咒骂。
我丝毫不介意,仰起头,看到了那栋城市最高的建筑。
5888元,这可能是这栋大楼一夜价格最高的房间了。我没有丝毫犹豫,交了钱便随着电梯爬上了它的最高层――39楼。
走进房间,墙上挂钟显示已经快到九点。刚坐下打开电视,电话铃就响了。
十二 小姐
我拿起听筒,“先生,你好……”一个娇滴滴的女人的声音从话筒另一头传来……(略字若干)
“随便叫一个上来吧。”突然有了一个古怪的想法。
片刻,敲门声想起,“门没关,进来吧。”一个妙龄艳妆的美女应声而入……
相互应付几句后,她提出一起去洗澡,倒也直截了当不失大方。
“不着急,聊会,一样按时间计费。”她瞪大眼睛望着我,在对面沙发上坐下,眼神里掠过了一丝诧异。
我也不知该怎么合适去表达我的意思,只是说:“该怎么收费就怎么收,我只是想和你说会话。”
“随便。”她很快便恢复了先前一幅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
“聊什么?”她问。
“末日。”我回答说。
十三 聊天
说完也觉出了自己有些傻x,看得出她有了些尴尬与恐慌,禁不住去笑了,尽管这的确是真实意图。
不过是她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我这才仔细看了看她的脸,柳眉杏眼,鼻直薄唇,一颗黑痣点在嘴角不失风情,也恰到好处。 寻思若是洗去上面的五颜六色,她一定很美。
“知道你为什么疑惑,换谁都会这样,你不用介意,我只是忽然想找一个陌生人问一个问题,你绝对放心,我是正常人,当然,有病的人也会说自己是正常人,哎,说乱了。”我语无伦次的解释着,试图她能理解。
“问吧”她倒是变得冷静:“真有病我也不怕。”
“哦。”我很尴尬:“我就想知道,假设,是假设啊,假设明天是世界末日,你现在最想做什么。”
她愣了一下:“不知道,没想过。”
“是不是和家里人打个电话?”我试图去引导她的思路。
“恩,可能吧。”“那你就打一个吧,就用座机。”
“你有病吧?”她没动。
“绝对没有。”我递过去一叠钞票。“到点你就走,当我是没攻击性的精神病人也成。”
“不想打。”她柳眉倒竖,斩钉截铁,显然是怒了。
我打开包,又掏出一大叠钞票,“你们出门在外,去忍受这么多,不就是为了以后能好好过日子么。干嘛与它过不去。”我试图缓和气氛 ,拉近一些彼此间的距离。
她望着这一大叠钱,想了想,接过去放进自己包里。“好吧,你们男人真是变态,提什么要求的都有。”
十四 电话
我丝毫不生气,“你就假设,假设明天是世界末日。”
她看了看我,又低头拨通了电话。
“妈,我是小胖,你在干嘛,爸呢?都好吗……”
“我没事,就是上晚班,闲得无聊,不是好久都没给你们电话了吗。”
“都没事就好,过阵子不忙了我会回来,没其它事的话,我挂了。”
“这样行吧。”她望着我说。
“行行行。”我连声应承。
“这样多好。”我又轻声自言自语了一句。
“什么?”女孩问。
“我说出门在外,多和家里人通通电话。”
“你是受了什么刺激吧。”
“也许吧”我把头转向窗外,轻声回应,似是在喃喃自语。
十五 末日
离凌晨0点还5分钟时,我站到了窗台,此刻城市已开始宁静,只是风很大,我摆了一个张开翅膀的漂亮poos,向前奋力一跃……
很快,我便看见自己碎了一地。霓虹灯依旧刺眼,缤纷的光线撒在红色的鲜血上,释放出一轮朦胧的淡淡光芒。
在外疯狂的年轻人逐渐围拢上来,熙熙攘攘。一位叫着小胖嘴角有痣的的瘦瘦女孩正对警察说:“这人我认识,有神经病……。”
――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