沁白:

  我有的时候会做一些稀奇古怪的梦。

  我会梦见自己各种各样的死法,被人从背后推下去溺死,从高空坠落而死,被人捅了一刀,被狗咬了得了狂犬病,被车撞死……死的凄厉,也死的决绝。

  我梦见我和一个人,我们在一个水库边坐着,我的包掉下去被一块石头挡着,我想下去捡,他看着我好温柔地笑笑,说,我帮你吧。我站起身说麻烦你了还是我自己来吧,他突然把我拉下去。他拽着我的头发,他把我的头撞向石头,好多好多血喷出来,可是还不够。他把我浸在水里,没一会我就死的干净利落没有动静。

  我还梦见我从33楼的天台上被人推下去,我的耳边是风的声音,我以为我一定会摔得血肉模糊,可是没有。我掉到了一个塔尖上,尖端刺中了我的心脏,我听到塔上挂着的钟表发出滴答一声脆响。整点了。

  我梦见我的脏器全部被掏空了,我整个人躺在一块巨大的钟表上面,整个胸腔暴露在空气里,表还在正常的运转,秒针不停地走着,一下一下划过我的心脏,血肉模糊。

  我梦见自己被车撞了,满身是血,躺在马路上,我的胸口插上了一朵鲜红的玫瑰,来往的路人悲悯地看着我,在我的胸口弹了弹烟灰,我好像一个巨大的烟灰缸,明明有知觉,可是就要这样清醒地死去。

  每一次,每一次做这样的梦,我都会凄惨地死去,然后在一身冷汗里惊醒,最后抵挡不住沉沉睡意再次入睡。

  我是警察,每天免不了和各种凶杀案打交道,但没一个案件能有我的梦境可怖。

  我有的时候在想,我是否真的经历过这些事情呢,我是真的存在吗。

  “刘队,叶局让您过去一趟,好像是有新案子了。”

  死者张明,男,三十二岁,w市刑警大队副队,案发地点在w市的一家酒店里,初步诊断为他杀。

  我看着案宗,不知道此刻该有什么想法。

  张明这周一才给我打了报告要求休假。

  有人说,医生啊警察啊这些天天跟生死打交道的职业,见多了生离死别,解决不了死人的问题还得安慰活人的心情,再怎么多愁善感的性格,时间长了也给磨得麻木了。

  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悲伤,不是难过,是茫然。

  我带了一队人封了酒店,冲到案发现场。现场保存完好,是一个保洁人员进来客房清理的时候发现的。

  一进房间我就打了个冷颤。即使在夏天,空调的温度也太低了些。

  可是张明怕热,空调的温度开的低,全警队的人都知道。

  张明躺在浴缸里,表情安详,看上去简直像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睡着的人。

  除了他泡在水里泡得臃肿发白的尸身。

  “死者身上没有多的伤口,只有一处细小的在脚底板,是一个很小的孔,死因是失血过多,全身上下只有这一处伤口,应该是致命伤。”

  “死亡时间?”

  “初步诊断大概在昨天晚上十一点。”我看了看手表,如果是真的,那么现在距离死亡时间已经过去一天了。

  死因是失血过多,伤口在脚底并且是一个很小的孔,像是针扎出来的伤,全身的血流经这个小孔流出来,从浴缸的排水孔里流出去,然后有一个人堵上了排水孔,放了温水冲洗,那些新鲜的血汹涌在下水道里,一干二净,无影无踪。

  这个假设太美好了,成立的唯一前提就是,张明是个没有知觉的植物人,躺在那里任人摆布。

  我拍了各个角度的照片,检查了各个角落,没有发现异常。可是我总感觉有什么奇怪的地方。

  没有问题,才是最大的问题。

  张明躺在浴缸里,脸上看不见痛苦的表情。他的手搭在浴缸的边上,保持着一个平衡的姿势,面对着镜子,镜子上朦胧的雾气已经散了大半。

  我心里一动,放血过多致死,手还能保持着一个姿势搭在浴缸的边上吗?

  我蹲下来,缓缓抬头,对上那面镜子,只有一弯月牙的倒影。

  带着寒气的一钩浅金。 

  我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回到警局,一夜未眠。

天光泛起了鱼肚白。

  我迷迷糊糊地睡着,梦见自己被长满了水草的湖心吞噬。湖里面有冰凉的水蛇,冲我吐信子,发出恶心的声音。我全身都凉透了,所有的血液好像都回流到手心,我想尖叫想大喊,可是我张大嘴巴发不出任何声音。我梦见那条蛇变成了张明的样子,他笑了笑,眼神恶毒,他游过来缠住我的腿,凉凉的,湿湿的,他的手浸泡在水里发出苍白的颜色,他说,我好冷啊。

  我一下惊醒,已是泪流满面。

  法医敲开了办公室的门。我抹了一把脸,才发现,局里只有我一个人,不知道是谁给我披上衣服,原来开的很低的空调也关了。

  “请进。”我嗓子有点哑,起身倒了两杯水,放在桌子上。

  “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听哪个?”皮埃尔坐在沙发上,腿上放着两份文件,手指敲打着文件夹的边沿。

  我还没有说话,他已经开口,“算了不跟你绕弯子了。

  第一,死者不是张明。第二,死者生前口服了大量毒品,我叫鉴证科的人比对了死者和张明的DNA,发现有很高的相似程度。尸体已经泡的很严重了,可是我们很幸运,指纹还是足够清晰送去化验的。怎么样?这案子越来越蹊跷了。”

  我接过他递给我的尸检报告,翻了一下。

  “有的时候,越想毁灭的证据,反而会露出太多马脚。”他站起身,“沈云,月亮是忠实的记录者,它不会说谎的。”

  我把脸浸在沉闷的空气里,没有出声。

  “十分钟后开会。”我在群里发了消息,看到最后一条消息是张明发的表情包。我关了手机,习惯性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我在戒烟。

  “死者身份不明,死因是出血而死,死亡时间大约两天前的下午六至七点,并且有口服毒品的行为,身上无明显伤口,在脚部有一个洞,直径很小,但是打通了骨头,此处为死者身上唯一一处伤口——也是致命伤。此外,死者的DNA和张明的很接近,也就是说,死者和张明极有可能是兄弟关系,而据我所知,张明的家庭关系一栏里从来没写过兄弟姐妹。”我顿了顿,“还有其他补充吗?”

“并不能确定酒店是第一案发现场,房间里的冷气开的很足,可能延缓了尸体的腐化时间。沈队,副队是这周一给你打的休假报告,今天已经周五了。”

  我点了点头,“还有吗?”

  “我和小刘已经排查了酒店的监控摄像头,监控显示,三天前,也就是周一下午五点,副队曾经进入过这家酒店,但是酒店的监控录像被人动了手脚,相关的技术人员已经在修复录像了。”

  吸毒、身份不明、指纹、失血过多、酒店、浴缸、冷气、镜子……还有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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