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运的狮子

这是2008年我在东非坦桑尼亚工作时候的一段经历。当时我负责一条从乞力马扎罗山脚底下一个叫Arusha(阿鲁沙)的城市,重建一条到肯尼亚边境小村子Namanga(纳芒噶)的主干线的公路项目。

我们在位于的一个叫Longido(郎吉多)山脚下的村子附近的主营地已经完成营地建设,路上正在清表和修便道,同时开始建设石料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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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天晚上我们二十多个中国工程师回到营地一起晚餐。这时候负责修建到从石料厂到半山腰爆破点临时道路的工程师,过来找我汇报说,他们快下班的时候出现了一头狮子。

当时下午5点左右,他带了十几个当地工人正准备收工。一只狮子突然出现在附近。这十几个工人赶快躲进一辆交通用的小卡车和一台挖掘机的驾驶室里(大家可以想一下小卡车标准的3人驾驶室和挖掘机的驾驶室有多大)。幸好狮子没有攻击人的企图,只是闲逛徘徊在他们下山的路上,而且还停留着不想走。于是他们就用挖机的铲子驱赶着狮子,从半山腰一点点的挪下来…他们离开的时候,狮子还在半山腰的临时路上游荡。

工程师问我怎么办?我说当然安全第一,明天确认狮子走了再开工!我的考虑一下怎么解决这头狮子。根据合同有关规定,我需要通知并要求业主联系有关部门,把这头狮子尽快不受伤害的移走。如果狮子不走造成我们石料厂建设的延迟,我就要考虑向业主索赔工期费用了。另外,我们附近地带号称东非动物走廊,不时有野生动物来回穿越,长颈鹿、斑马、羚羊是见的最多的,大象我没有看到,但现场工程师有见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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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我一桌吃饭的打井工程师老赵,听了很感兴趣。提议:要不我们去现场看看?于是吃过饭我和老赵就开了一辆皮卡车就去了石料厂,出营地大门时,保安还问我们是否带枪过去,我不在意对说,还没听说过狮子吃人呢,我们皮卡车窗户都有玻璃,没事!

石料厂距主营地只有6公里,当时已经晚上8点多、天已完全黑下来。位于公路边上的石料厂当时还只是我们已经平整出来对很大的一块平地,摆放着刚刚运到的拌合厂配件和集装箱等,值夜班的马赛人不知道躲哪去了!(马赛人当地的土著,向来以勇敢著称)平时我只要晚上过来查岗,车一进场地,他们会马上打亮手电筒过来打招呼,证明他在值班。今晚却躲起来,看来有点特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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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奇心害死猫,我却没有一点害怕的感觉,反而觉得有点兴奋。开车转了一圈,也没有看到值夜班的马赛人。我就沿着临时道路直奔山上的爆破点。车刚拐了一个晚,车灯照射处果然看到在路边的V字形的排水沟里趴着一头狮子。 

我们把车停下来,大概也就有10米左右的距离,就着车灯我仔细的观察着狮子,记得当时照了几张照片,但是因为光线的问题不是很清楚。这应该是头母狮子,头上没有鬃毛,狮子不大,也就一米多长,应该很年轻。狮子当时正安静的趴在沟里,把下巴搁在路边上,大概在想心事。我们的到来似乎对他也没有什么影响,她动也没动地方继续趴在那,没有什么反应…

过了几分钟,大概是看我们没有马上就离开的意思,车灯的照射让狮子感觉有些不舒服,于是狮子懒洋洋的站起来,转身躲到身后的灌木丛中。隔着稀疏的灌木丛中,我们仍能看到它绿油油的眼睛在闪光,她也在看着我们。但就是不出来。

我于是把车继续往上开,找了一个宽敞的地方,把车调了个头。停留了几分钟后,我开车下来的时候发现狮子又趴在刚才的地方,我再次距离大概10米左右停下车来观察狮子。狮子在那个地方趴了一会儿,看我们又不走,你不走我走,狮子再次站起来,躲到灌木丛后面…我们看她不出来,于是我们就开车下山稍等一会儿,我们再次开上去,这次我们看到狮子在灌木丛后面趴着,隔着稀疏的灌木丛,仍能看着它绿幽幽的眼睛在发光。

我们把车开到山上调了个头等了一会再下来,狮子还是躲在灌木丛后面不出来…我们没意思了,就驱车返回营地。

我回到办公室翻了翻合同,草拟了一份给业主和监理的信函,说明石料厂出现狮子的情况,引用有关条款,请业主联系动物保护部门尽快解决。为了保证现场施工人员的安全、石料厂暂停施工并会做好记录,后期会考虑进行工期和费用索赔。

忙完了这些,我给即将来休假探亲的太太打了个电话;告诉她赶快来,来了,我带你去看我们养的狮子。(坦桑和国内有5个小时视察,我这半夜,国内晚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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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让秘书把信函重新整理了一下、编号、盖章发给业主和监理。现场汇报,昨夜出在石料厂的狮子已经离开了,那里的工人恢复施工。

下午我到阿鲁沙办事,到下午4点多,我接到现场工程师电话,狮子又出现了,不过这次出现在距离他们比较远的山顶,但为了安全,那组工人就立刻收工了。为我开车的当地黑人司机阿里曾经在动物保护区工作过,给我解释说这只狮子可能目标是马赛人饲养的牛羊的,狮子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攻击人的。阿里的话让我稍微放了一下心,但是还是让办公室通知附近的现场工程师马上收工,安全第一!

第三天一早,我就去了业主办公室,就狮子还有其他的一些事情,和业主一起做了交流,催促业主尽快解决。

大概上午十点多,我从业主办公室出来。一上车我在司机阿里就告诉我,他得到消息:出现在石料厂的狮子被当地马赛人干掉了!那只狮子这几天一直在附近游荡,吃了马赛人放牧的牛羊,马赛人一直在追踪她,这几天狮子频繁出现在我们石料厂附近,马赛人就在狮子可能经过的地方设了套,把狮子给套住吊起来,然后弓箭把它给射死了。

我马上打电话确认,果然狮子被马赛人杀死了,石料厂附近施工的几个中国工程师还过去看热闹,甚至还和死狮子拍了照。马赛人在猎杀了狮子之后,只是取走了狮子的牙齿和爪子作为战利品,而一些黑工则把狮子肢解了,回去炖肉吃,我们的工程师还买了一大块狮子肉。。。。。。

我为狮子至死感到惋惜,也为这个麻烦竟然这样解决了,没有对现场工人生命完成伤害而欣慰,一块石头终于落地了。

牛羊是马赛人的财富货币,马赛人一般就说自己有多少牛羊,而不是拥有银行存款、多少房屋。可以说牛羊是马赛人的命根子。当地的马赛人以放牧牛羊为生,据说以前马赛人成年的仪式就是要外出单独猎杀一头狮子,证明自己是真正的勇士,才能算是一个真正对马赛人

稍后,我给太太打电话说:对不起你来晚了,活狮子看不到了,但是可以请你吃狮子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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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我还没回到营地,麻烦就来了。因为一头年轻的母狮子被杀了,得到消息当地动物保护部门人员和警察到现场来调查。猎杀狮子的马赛人直接跑进山里找不到(据说其中一个还是我们石料厂的夜班保安),而我们看热闹和拍照的的中国人工程师还满不在乎的拿出拍摄的照片证明不是自己、而是马赛人杀的狮子。警察却不管这个,不但要把装有照片的电脑带走、还要把我们在狮子被猎杀现场现场参与围观和拍照的几个中国工程师带去警察局讯问,其中还有我们的一个施工经理。

幸亏项目刚开始时,我就和警察局建立了合作的特殊关系。我赶紧联络警察局长,要求不要把我的工程师带去警察局,他们需要施工赶进度,而且这几个中国工程师是第一次出国,英语不好,交流有问题。我承诺警察局长,这几个中国工程师不会逃跑、会配合他们调查……最后,警察同意不带着中国工程师和电脑,但要求我们打印了几张照片做证据,还把我们厨房冰箱里的一大盆狮子肉没收了…

稍后我们提交了一份正式信函,说明狮子是被马赛人杀掉的,与我们无关,我们是遵守合同和爱护动物的,我之前提交业主监理的那封关于狮子的信起了很大作用。后来,又在动物保护部门交了大概几千先令罚款(买狮子肉),此事告一段落。(当时一元人民币大概兑换500先令)

晚上我给太太打电话说:对不起,你来得太慢了,狮子肉也没啦。

又过了几天太太来了,飞机是到达累斯萨拉姆机场。我去那边接她,又游玩了两天后返回工地。晚上营地的会餐,为我太太接风。我们连吃带喝正在兴头上,中国大厨把一小碗红色肉丝放在我太太面前,说是特地给我太太做的,还冲我眨了眨眼…我太太吃了一点,说肉的纤维太粗、有点像熟牛肉、不好嚼、也没什么味…我开玩笑地说,这个肉补嗓子、吃了以后大嗓门…

仅以此文纪念我在非洲工作的同事和朋友们,其中一些人现在仍然还在非洲。。。

(补充:我记得听说在坦桑尼亚可以办理执照去猎杀狮子,当时的价格大概是7000美元左右,由专业导游陪同鉴别,但只能猎杀老狮子和公狮子,母狮和幼狮不能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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