蒜蚵

说到美食家,苏东坡先生无疑是我最钦佩的老饕,没有之一。苏东坡先生仕途多舛,曾被贬谪儋州(今海南岛),却因祸得福开启了一扇美食的大门。在《闻子由瘦?儋耳至难得肉食?》中,苏东坡先生不但是吃“署芋”,竟然连“薰鼠”、“烧蝙蝠”、“蜜唧”和“虾蟆”也冠冕堂皇地登上了其餐桌。也正是这些入乡随俗的美食,排解了苏东坡先生失意的落寞。

可最让苏东坡先生念念不忘的却是牡蛎。《大观录》辑有苏东坡先生《食蚝》一尺牍“……海蛮献蚝,剖之,得数升,肉与浆入水,与酒并煮,食之甚美,未始有也。又取其大者,炙热,正尔啖嚼,又益□煮者……”(此在《晚香堂苏帖》中名为《冬至帖》,为拓本,字有缺损。)末尾云“每戒过子慎勿说,恐北方君子闻之,争欲为东坡所谓,求谪海南,分我此美也。”可见蚵仔之美味,令苏东坡先生不得不藏私。

说到牡蛎,我不由得想起初中语文课上老师带着我们朗读莫泊桑先生的那篇《我的叔叔于勒》。当时读到课文中有关生蚝的描写,我的口水都差点流下来。但在现在的我看来,莫泊桑先生的吃生蚝,远远比不上苏东坡先生的“肉与浆入水,与酒并煮”蚝和“炙热”蚝,绝无可比性。

蚝就是牡蛎,诏安人一般称为蚵仔。诏安盛产蚵仔,蚵仔自然而然也就成了诏安人餐桌上的常客。既是常客,诏安人势必做法多元化,煎炒煮炸烤样样上阵。常见的有蚵仔煎、蚵仔紫菜汤、蚵仔粥、带壳烤蚵仔、蚵仔嗲和蒜蚵等等。

所有和蚵仔有关的美食,我最爱蒜蚵,蒜蚵也叫蚵煅蒜(煅,诏安话,意为用油爆香)。烹饪方法十分简单:挑选裙边黑亮且饱满新鲜的蚵仔,用心洗净砂砾和碎蚵壳。嫩蒜苗洗净,切成颗粒状备用。蚵仔需入沸水汆烫去生后沥干。热锅爆香蒜苗,加入豆豉粕翻炒出香味,倒入汆烫好的蚵仔,稍加调味,翻炒均匀即可出锅。当然也有不将蚵仔汆烫直接入锅的,但就更加考验厨师的功力了。既要使蚵仔熟透,又不能渗出太多的汤汁和将蚵仔翻炒得支离破碎,火候把握和翻炒功夫的要求甚高。蒜蚵最基本的调味料是豆豉粕和蒜苗,依个人口味加入姜、葱、辣椒也未尝不可。我还吃过加入九层塔提香的蒜蚵,香气与滋味确实不一般。

这蒜蚵,鲜咸适口,蚵仔特有的腥味在豆豉粕的调和下,竟有一种说不出的奇香,隐隐约约中透着一丝丝甘甜。蒜蚵最为下饭,只需在米饭上浇上几调羹蒜蚵,待那汤汁渗进米饭,那时,我想无论是谁都会无法停下那扒饭的筷子吧。

蒜蚵一定离不开豆豉粕。豆豉粕其实是诏安人用黑豆酿造酱油后所剩下的残渣,再经日晒干燥而成。原本是下脚料,勤劳节俭的诏安人不舍得随意丢弃,将其晒干作为调味料使用,却意外发现了豆豉粕那咸甘醇香的味道。当然也有直接使用黑豆发酵制作黑豆豆豉,那在物质匮乏的时代,黑豆豆豉是十分金贵的调味料,其味道也更胜豆豉粕。现如今,诏安已经很少有人在自家自己酿造酱油了,蒜蚵里的豆豉粕也逐渐变成了味道相似的普宁豆酱。可虽然味道相似,却未免少了那份勤劳节俭的诏安味道。

要想蒜蚵好吃,蚵仔就必须足够新鲜。就和世间上所有美好的东西一样,蚵仔的美味也总是短暂的,从来都是“韶华不为少年留”。蚵仔营养丰富,所以极容易腐败。必须选择新鲜的蚵仔,最好是那种刚撬开蚵壳剥下来的。那样的蚵仔仿佛带着鲜美的表情在和你微笑。而且一定要选择饱满的蚵仔,切不可被奸商用水泡出来的“虚胖”蚵仔所迷惑。若是用了“虚胖”的蚵仔烹饪蒜蚵,不但吃不到美味的蒜蚵,还会被那出的一锅水败了兴致。真的,要选到真正新鲜饱满的蚵仔,难度不亚于找到一个合适的终身伴侣。

或许就是蚵仔,才使得苏东坡先生有了“此心安处是吾乡”的感慨,幸运的我不必像苏东坡先生那样奔波。我想,只要给我一碗热腾腾的米饭,再浇上几调羹蒜蚵,那满满的诏安味道,便能予我欣喜,慰我心安。

你可能感兴趣的:(蒜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