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和塑造最美的自己 —— 给孩子讲什么是人类学

豆豆四年级了，暑假跟爸爸参加大学二年级哥哥姐姐的人类学田野调查。从记事起，豆豆就听说人类学，也知道爸爸经常做田野。班上小朋友爸爸妈妈有生物学家，有物理学家，这些科学课上都提到，豆豆也知道，但什么是人类学家？今年，做一个月田野，应该可以明白了吧。

出发前，豆豆跟爸爸说，“给我准备一个小笔记本，我也要写田野笔记。”

走，做田野去

田野小组有八个哥哥姐姐，在云南大理洱海边一个村庄跟村民一起吃住，学白族语言。白族是我国五十五个少数民族之一，有自己独特的生活方式。爸爸说，做田野要学会跟当地人一样想问题、做事情，不然，何必跑那么远，在图书馆查资料或百度就好了。哥哥姐姐来自城市汉族，爸爸希望他们看到另一种生活方式，学会跟各行各业的人打交道：做生意的、种地的、捕鱼的、医生、在城里上班的、在洱海边开客栈的...大家参加了两次新房落成典礼，一次婚礼，和一次洞经音乐会。新房典礼最好玩了，天黑以后，四个男人穿上女人衣服，各自扮成老太婆、中年妇女、小媳妇和小姑娘，跟着道士在院子各角落祝福主人，围观的人不停取笑他们。

对了，还参加了火把节，和村民烧起十多米高的大火把，每个孩子点一根小火把到洱海边玩，可开心了。大家每天都记笔记。豆豆记了田野中的人物对话，还画了各行各业的人。

做田野，既要进去，也要出来，内外交织

做田野要遵循一定规范。一开始，爸爸要大家走家串户，画村落地图。大理的夏天，天气飘忽不定，有时大热天忽地就变雨天，几天下来，大家都很辛苦。豆豆问爸爸：“用无人机航拍就可以了呀，为什么要自己画？电脑上还有谷歌地图呢。”看到哥哥姐姐也有同样疑问，豆豆有点小得意，感觉爸爸多此一举。

爸爸给大家解释为什么。比如，怎样画学校的地图？我们会按上北下南左西右东，把每个建筑缩为小点或方格。每个人画的都一样。但是，地图还有很多形式。闭上眼睛，放开听觉、嗅觉和触觉，学校会不会有不同？或者，以人的活动来画地图，学霸以教室和图书馆为中心，爱运动的以体育馆和操场为中心，吃货以小吃街为中心 ...地图带着你的生命经验，是你对学校的记忆，承载着你的感情。通过类似画地图这样的小技巧，人类学家在田野中追寻、体验和理解当地人的生命经验和情感。

在理解当地的同时，我们也到大理古城、喜洲古镇等地，看更大区域。我们赶了大丽公路边上的集市龙街，大理州十多个县市的人在那交易；喜洲古镇的破酥粑粑，上了《舌尖上的中国》，游客买12块一个，当地人一说白族话，8元一个；为治理洱海污染，海边的客栈都关了，村里人少了打工的机会，经常打麻将 ...爸爸说，做田野要像当地人一样思考、说话、做事，也要跳出来，看到更大的环境。既从里面看，也从外面看，就是人类学的方法：内外交织。

哥哥姐姐早明白了内外交织，豆豆觉得这个词有点怪：“爸爸，你要说人话。”爸爸想了很久，晚上睡觉前，终于想出了一个点子：“就像豆豆玩《我的世界》游戏，因为挖到钻石矿和打掉怪物而欢欣鼓舞，也因为自己被怪物干掉而愤怒。投入进去，跟着里面的人一样喜怒哀乐；离开游戏，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爸爸允许你打游戏？因为现在是技术时代，熟悉技术才能活出不一样的人生。但打游戏要有限度，生活还有游戏之外的很多内容。爸爸希望豆豆在生活中学到的知识，可以用在游戏中，游戏中体会的道理，也回到生活，这就是内外交织。”

为什么要做田野？理解人的整体性

一个月田野，大家全面体验和理解一种不同的生活方式。比如，大理人爱吃辣，做酸菜鱼时，整锅都是红的。一个姐姐来自天津，不吃辣，豆豆也不吃辣：“酸菜鱼好吃，但实在太辣了。”豆豆每次都要准备一碗清水涮一下再吃。另一个哥哥来自广西，爱吃辣子，每次都欢呼：“终于可以辣得开心了。”他还自称是大理组吃辣的上限，没辣椒时他每顿饭都额外加，还问天津的姐姐：“能不能让住家大姐做饭时多放点辣子？”

我们讨论为什么大家口味差异这么大，爸爸说这是长期的饮食习惯和生活方式烙印在身体上的结果。举个简单的例子，虽然田野中很奔波劳累，但大家吃得好，一个月下来都胖了。哥哥姐姐说，“田野是把猪饲料”，爸爸成了“养猪专业户”。

通过观察整理这些生活小细节，爸爸说人类学家要在田野中发现社会生活各方面如何相互联系，并在几十年的生活中体现在了人身上，让人有不同的高矮胖瘦、口味、说话方式、心理特征等。这就是人的整体性，是人类学的研究目标。大学里有十来个关于人的学科，各研究人的一个方面，如生理、心理、经济等，人类学整合所有层面。就像练武功，有些功法练手，有些练脚，有些练肌肉，有些练气 ... 人类学统一功法，在各学科的帮助下，练完整的人。

原来是这样，豆豆开始明白8个哥哥姐姐的田野题目为什么差异这么大了：有人研究植物、有人关心洱海治理，有人观测建筑，还有人学做酸菜鱼 ... 豆豆尤其喜欢去看植物，画植物，学习当地植物分类，看人们在生活中怎么用植物：在庙里拜神，绣在衣服上，结婚时迎新娘，庆新房时辟邪 ...大理人很爱花，每家院落里都有花。每年火把节，女人都用花染指甲；古城里，人们做鲜花饼、玫瑰糖 ...想不到，看起来简单的植物会牵涉出生活的方方面面。

休息时，大家一起打《王者荣耀》。豆豆是零零后，哥哥姐姐是九零后，有很多共同语言。爸爸是七零后，跟不上了，但也能理解。他说，信息时代人的身体会因为技术带来的新生活方式而改变。在爸爸成长的年代，记忆是身体的，今天，身体记忆开始转向电子记忆，我们在手机、电脑上存书签，记忆更多是索引式的。人类学家认为人既是社会的，也是生物的，是生物和社会共同作用的结果。

豆豆觉得爸爸又掉书袋了：“还不如跟我们一起打游戏。”

为什么要学人类学？找到并塑造最美的自己

田野结束回到广州，豆豆读了科幻小说《三体》。爸爸说，今天科技创造了新的生活方式，基因编辑调整着自然界的基因库，信息技术汇聚了全球资本劳力，也改变着人的身高、体重、视力、精神气质、心理健康 ...看了《三体》，豆豆明白今天最潮的人类学研究在NASA（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因为人是地球生态（重力、生物圈、空气密度及构成等）与社会文化合一的生物体。宇航员进入太空，遭遇不同生态，几十年后会变成什么？未来，人类移居太空，与太空环境结合，又会产生怎样的社会生活？

爸爸说，学人类学帮助我们寻找和塑造最美的自己，最美的人类。学人类学，要爱生活、爱生命，学一门科学（如生物、计算机），再学一门艺术（如绘画、舞蹈）。人类学是一张网，网到什么，取决于你的胸怀、见识和气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