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hen I started Final Fantasy X,those old memories just came back clearly to me,as they melted the distance away…
在很长的一段日子里,我一直都不以为有个妹妹是什么幸福的事情,我也一直不把妹妹对我的关心当作一回事,用黄易的话说,一世人两兄妹,她不关心我还能关心谁呢?
所以拿着那两千块钱,我连嗝也没打就跑到南阳买回了心仪半生的PLAYSTATION.我这种行为,在为它后悔之前,就是用一句“我是游戏迷”来解释和支持的。说起来,爸爸已经走了,他一心要离开妈妈,要离开这个家,岂是我和妹妹二人的螂臂所能阻挡。我买到这台PS,妹妹不会起疑,妈妈又目不识丁,真是天助我也。
那是2000年高考之前的春天。我千方百计,耗费牛力骗来了妹妹准备给我带到学校读书用的2000元钱,据说那是小舅临走时留给她的——似乎连妈妈都没有过问。
“我还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呢!”妹妹开心地说。
“我也没有,”我说,“但是你比我小三岁就见到了……现在我可以拿它们去学校了吧?”
“嗯。不过一定你要用功读书啊。”
我心头一阵激动,仿佛看到了PS在向我招手。
“用功读书吗?我尽量吧。”走出大门的时候我这样小声嘟囔。
其实我也没有做什么大善事,老天爷又何必待我这么好呢?
我们生活的小山村世世代代都是贫农的子弟。每家两亩三分地,每天二斤三两汗,面朝黄土背朝天,直到有那么一天连鼻孔也给塞进黄土,永远睡在地下。秋天的风吹起黄土的时候,漫天的沙尘会把黄昏提前到日出时分,让你感觉不到时间的流动,当然也就不会为浪费了时间而后悔。
在久多良木健还没有打算向中国农村发售他们的娱乐产品的时候,我手里提着的那台PLAYSTATION就颠簸了几里山路,提前普及到寻常百姓家。跨进小院,已经是掌灯时分了,小木桌上的蜡烛下面凝结着一大块烛泪。去年的收成应该还算过得去吧,门口那一袋过了冬的苹果便是在水果集市上卖剩下来的,多半生了虫子,又皱了皮。承包小果园挣到的几钱银子是老爸临别前最后的消费,余下妈妈一人,今年便不能再打果园的主意。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呢?目前企划书还没有写好。
“哥,你回来啦,要吃苹果吗?”不知妹妹怎么挑到一个还算饱满的红苹果。
“苹果?苹你个头啊!看看我‘借’来了什么?”
“什么啊?”妹妹放下手里的苹果,把头探向我手里提的袋子。
“PS!”
“什么?”
“哼。你等着看吧——咦?电呢?”
“桥西在修房子呢。你忘了吗?咱家要停电三天哪。”
“三天?岂有此理。我连三分钟也等不及!”
我还以为老天待我不薄呢,原来我也不怎么得天独厚,不过我没有再多说废话,竟自开始寻找木梯。从邻居家里偷电对于我来说已经不是初次了,我有的是经验和手段。当木梯架到墙角的时候,妹妹便已经看出了我的诡计,于是从床下拿取来了接线板。
“哥,你不怕张姨回来骂你吗?”
“你闭上嘴应该会更可爱一些吧!”
“讨厌!”
220伏10安50赫兹的交流电通过“张姨”家里新装上的断电保护器传递到了我的接线板上,14寸的黑白电视机立即开始工作。变压器将转换为110伏的电压送入PLAYSTATION主机内部,影音输出被接入制式转换器,通过一根射频线连接到了电视机背面的天线盒子里。
索尼电脑娱乐的标志出现在屏幕上。
“可惜不是彩色的。”我说。
“这……这是不是……”
“不错!这个便是那天我带你去蓝帝家里看到的那台被称为PLAYSTATION的游戏机。”
“可是……”
“可什么是,我把它借到了。”我说。
我发现自己想要撒谎的时候,装的还真像。
“啊?……是吗?”妹妹惊喜交加。
“终于可以在家里玩到最终幻想7啦!”
妹妹呆呆地望着电视,过了一阵,突然吐出一口苹果。
“呀!有虫子,真是的……”
“你该挑那些看起来比较丑的苹果,或许会少吃到几只虫子,就当是行点善吧,虫子也有生命啊。”我说。
可是当我回过头打算取笑一番的时候,却发现我进门时看到的那个大红苹果早被放到了我的枕头旁边,而妹妹手里的则是一只瘪了半边的小苹果,另一面还留着一排牙印,一只果虫已经爬到了苹果皮上。
妹妹转身扔掉了烂苹果。
“真倒霉,虫子也能过冬吗——嗯?这个……又是什么游戏啊?”
“星海传说。艾尼克斯出品。”
“是吗?男主角真好看。”
“比起我呢?”
“哼!”妹妹嘟起嘴不再理我。
“要打败昂翼天使,其实是智商问题。光有等级是不行的,那些人只懂得练级肯定不成。你懂吗?”
“我不懂。”
“嗨!……”
虽然是黑白的画面,游戏的魅力可丝毫未减。接着拷贝来的记忆,我一直玩到妈妈从地里回来,妹妹就坐在一旁静静“观赏”。
“妈,我借来的游戏机……”
“嗯。”
“妈妈,你不来……”
“快去读书吧,7月就考试了……咳……小华,你去把柴拣进来。”
“妈妈,你看哥哥借来的游戏机!”
“咳……咳……女孩子家懂什么……快去拣柴……”
妹妹欲言又止,起身去了柴房。
烧热的水中给妈妈添进几片菜叶和几团肉馅,不久便煮成一锅丸子汤,汤和集市上买来的馍馍一同上了桌。
“小煜,你妹妹这些日子才有了月事,应该……咳……多补补身子吧,你就少吃几个丸子……咳……”
“妈——你……”妹妹立刻羞红了脸,只有这个时候她的脸蛋看起来才不那样苍白。
“有这样的事情吗?你终于长大啦。”我说,一面挑了几个大的肉丸子放进妹妹碗里。
妹妹垂下头,妈妈笑着站起来去灶上补火了。
“哥,你还没有打败那个什么天使吗?”妹妹问。
“你懂什么,要打败昂翼天使,需要的是等级,光有智商是不行的。我拷来的记忆只有200级。我告诉你吧,你可真不知道,光是那个地下迷宫就有多麻烦……”
我手舞足蹈大侃一通之后,才发现妹妹刚刚缩回手,而我的筷子一进碗便碰到了若干失而复得的大肉丸。
“你7月就高考啦,多吃点肉吧!”妹妹说。
“我……”
“快吃啊!妈妈来啦。”
“不行!你快夹回去两个,要不然我就……”
“好好好……我吃一个吧。”妹妹把筷子伸向我的碗。
“小华!好啦……咳……你哥哥就快要考试了……你就给他留两个吧!”妈妈正好进来。
“嗯,好啊。”妹妹爽快地答应了。
“妈妈,不是……”
“你一定要努力读书,快吃吧。”妈妈打断我。
吃过饭之后,我便随妈妈一起去买粮。经我一番指点,妹妹自己在家里看了不少游戏的CG片头,比如南梦宫(NAMCO)的刀魂,科纳米(KONAMI)的足球。晚上被“张姨”断电之前,我又拿着拷贝自游戏厅老板的记忆向妹妹演示了穿越时空(《CHRONO CROSS》),生化危机2和最终幻想7的片段游戏——当爱丽斯的尸首沉下去,克劳得茫然若失的时候,妹妹还真的流了泪。我不由暗暗后悔忘了买回最终幻想8.软件和主机一共花费了一千五百大元,回到学校,剩下的钱便开始请客吃喝。
吃得愈饱,喝得愈足,玩得愈开心,我就愈是发现自己离高等学府的大门更远了一点。等我感到我和大学之间的距离已经不只是一个物理数字的时候,已经是7月4日了。
妹妹也在我的教导下玩通了合金装备和最终幻想8,这两个游戏都让她哭了好几次。若不是她连铁拳3也打得似模似样,我也许会更早一点看出妹妹是很容易被感动的女孩子。
5号晚上,妈妈去集市上做工,牛司令便来和我同床,预备第二天共赴战场,由于我们村子离县里的考场很远,所以要提前一天动身。
“最近报纸上在骂电子游戏是电子海洛因,你看到了吗?”牛司令丝毫不提高考这种断肠愁事,一坐下便直抒胸怀,“原来咱们一直在吸毒啊。”
“我哪里来的报纸看。”我说。
“那你认为他们比喻得如何?”
“我只知道最终幻想9马上就要发售了,我一定要玩。一定。”
“我来找你玩啊!”牛司令双目放光。
“好的——其实你看到的报纸还不算什么,老夫倒是碰巧知道一句更有中国特色的论断,想听听吗?”
“什么论断?”
“‘女人是祸水。’”我说。
“哈哈哈……”
“笑什么。这和‘电子游戏是电子海洛因’是一个意思。如果你从西施想到貂禅,想到慈禧,想到江青,你就会发现电子游戏于国于民实在是无关痛痒的东西,按照他们的思路,倒是女人应该禁掉才好。”
“你胡说!”妹妹走进屋来,立即开始指责我的不是。
“你懂什么!我的观点是有智商的人才能理解的。”我感到很没面子。
叭!牛司令拍死了落在他腿上的一只蚊子。
“咱家的蚊香还有吗?”我问妹妹。
“有啊,就在你的书架上面。”
我把手伸向头顶的“书架”,摸了半晌,只找到一圈蚊香。
“算了,只剩一片了,你拿去用吧。”我对妹妹说。
“哼!你明知道我不会拿去用,还说什么啊。快点上吧,早点睡。明天还要起早呢。”
“哈哈哈……”牛司令摇头大笑,妹妹转身出去了。
我抓抓脑袋,掏出打火机点燃了那圈蚊香。
“如果我有这么好的妹妹啊……”牛司令感慨道。
“那便如何?”我问。
“那……”牛司令不知想起了什么,突然住了嘴,在我身边躺下去。
我顺手熄了灯,也躺下来。
“后天的考试怎么办呢?”他突然问。
“考你个头啊,快睡吧,别想那么多了。”
叭!邻屋传来妹妹拍蚊子的声音。
“我说周煜,你算是个男人吗?”
“废话,你干嘛这么问?不会是……有什么不良倾向吧?”
“呸!小人之心!我说你真不懂得关心一点你可怜的妹妹吗?”
“你是说要我把蚊香拿去给她用吧?办不到的。我太了解她了。”
不过话虽是这样说,被牛司令挖苦却让我感觉很不爽。于是约莫妹妹睡着的时候,我便跨过鼾声如雷的牛司令,轻手轻脚拿起地上燃着的蚊香送到了妹妹的屋里……
“啊呀呀——”牛司令的尖叫声把我从梦中惊醒,天已经亮了。
牛司令因为疼痛而扭曲的脸渐渐在我眼前清晰起来,我顺着他的身体一路向下看去,原来他踩到了蚊香的硬铁皮支架。
“蠢材!!!!!你想害我吗?怎么把蚊香放到床边?昨天晚上不是在凳子旁边吗?”
我望着地下散落成灰的DC标志和被踩弯的支架尖,就知道妹妹又把它拿了回来。
“呀!真对不起,是……是我放在那儿的……”妹妹咬着嘴唇说,“我没想到……”
“好啊,小华……你一定是想害死我,好让你哥哥考上大学,不错,少了我作竞争对手,你哥哥的仕途的确平坦了许多,不错……不错……你这女娃娃很有眼光……”牛司令一停顿下来,我就知道他一定是在思索一些恶毒的言语准备攻击妹妹。
果不其然,老牛换了一副面孔,笑着对妹妹说:“小华,昨天夜里你可听到了那些蚊子们在议论什么吗?”
“蚊子?议论什么啊?”
“哈哈,让我来告诉你吧。事情是这样的:两只蚊子哭着从你的身上飞起来。
‘赔了,我说哥们儿!’蚊子甲筋疲力尽地说。
‘何以见得呢?’蚊子乙也喘着气问。
‘你看看,老大,我说你发现了没有?这个女孩子身上的皮肤怎么不像城乡女生的那样晶莹白皙,有如琼脂,咱哥儿俩叮她一口要做的功好像不是吸到的血所能补偿的啊。’蚊子甲深有感触地说。
‘可不是么,’蚊子乙声嘶力竭,‘咱们这回可赔大了……真倒霉啊……’两只蚊子越想越伤心,于是就一面哭,一面飞走了……“”我说老牛,只有母蚊子才会……“
“嘘——你插什么嘴!小华,你知道吗,你的行为很有个性,舍蚊香而为兄长也很有勇气,身上长点癣不是你的错,但拿来欺负蚊子就不对了吧!”
“哈哈哈……”妹妹听罢大笑,我也只好陪着干笑了几声,事后我差点没有掐死牛司令。
早餐居然是两个鸡蛋,而且是每人两个——当然不包括妹妹。打点行装之后,牛司令便和我一同上路。妹妹一直远远跟在后面,到我们爬上通往南召县的汽车,她在远处的土路上傻傻地向我挥了挥手。
语文和化学考下来,我的命运便已然确定。想来那道“窄门”里的宝藏是永远也不会属于我了。未来怎么过,痛苦不痛苦,像这样无聊的问题,我从来都不想。塞翁失驴,焉知非福。好消息接着就来报到:物理考试一结束,就听到有同伴说《最终幻想9》已经发售了,也就是说盗版已经来到了南召县的游戏机房。
“听那些臭知识分子去倡导什么知识产权吧,呸!穷人哪儿买得起正版啊!”牛司令说。有道是天塌下来有铃木裕在撑着,还怕什么呢,我和牛司令只用了一瞬间便花掉20元从游戏铺里买到了一套盗版的最终幻想9.“周爹!我求你了,你真打算回去了吗?明天还有英语没考呢!”
“还考个屁啊,能考上吗?除非瓜皮他们那帮尖子都死掉。”我抱怨道。
“可是……”牛司令开始动摇。
“好,我问你,甲、乙是周期表中同一主族的两种元素,如果甲的原子序数为x,那么乙的原子序数不可能是多少?”
“不可能是多少?你问我不可能是多少?”
“对。”
“a+bi.”
“去死!我是问你当时选的什么,你选的不是C吗?我也选了C.然而,据可靠消息,正确答案是B:是x+4.”
“你怎么知道?”牛司令脸色泛绿。
“瓜皮告诉我的。”我说,“你错了,我也错了。整张化学试卷,这是咱俩唯一可以指望拿分的命根了吧。现在,咱们完了。”
牛司令看着我,我也看着他,随后我们取了书包,一同走向车站。
四个小时之后,月亮已经挂上了天空。
“没关系,”我说,“考不上大学可以读自考嘛。好啦,别难过啦!”
妹妹把头埋进我的胸膛。
“嗨,小华,你哥哥自己都不当回事儿,你就……”
“你给我闭嘴。否则我们的交情就到此为止。”我转过头对牛司令说。
“……。”
“小华,好啦,快别伤心了,咱们来看看FF9吧。”
我抱着妹妹哄了一阵,便要她一起观赏刚刚买到的大作。
华丽的开场音乐响起,妹妹便从我的臂弯里探出脑袋瞧。我有预感她一定会非常喜爱这一代最终幻想——虽然8代没有像7那样博得她的称赞。随后我们开始四处寻找攻略,终于从乡里的网吧下载到一份剧情介绍。
打通这个游戏的时刻,就是我正式决定要去北京读自考的那天晚上。妈妈千辛万苦,厚着老脸借遍了七大姑八大姨,凑出3500元学费,有一回我看到妈妈差一点就给三姨跪下。借钱是需要赔上脸面的,五六十岁的老人了,丢掉脸面还剩下什么呢?我说“差一点跪下”,是因为三姨关上门走了,所以妈妈就没有做完全套动作——后来在三姨父的劝解下她还是违心答应借给妈妈300元。可是这离民办高校的要求还差1000元。妹妹把平时从衣服的补丁和床边的卫生纸上省下来的零钱全盘托出,一分一角地查到了200元,于是我们都开始打PS的主意。
“虽然是借的,”我解释道,“蓝帝其实也不打算要了。”
“真的吗……可是……”
“没关系。咱们就去卖了它吧。反正FF9咱俩都通关啦!其实呢……就差下个月的勇者斗恶龙了。”
要妹妹离开她最心爱的最终幻想9,怎么也不好出口,然而我们一家三口实在想不出什么别的办法。
“那……那好吧。”
“小华,”我摸摸妹妹的头,“等我回来的时候带给你更好玩的游戏吧。”
“那……你说话要算数啊!”
“当然。明年我带你去蓝帝那里玩最终幻想10.”
“10代?不是还没有公布吗?”
“明年铁定会出,不过是会出在PS2上面吧,那样的游戏机只有蓝帝才买得起。”我说。
我们兄妹俩又专程跑到南阳去卖掉那台9001型的PS.老板说机器已经不成样子,而且激光头又面得无以言表,最多给500元。
“我几个月前才在你这里买的机器,1200元呢!按照RPG游戏里的折价规律,怎么也得给600元吧?”
“500.不卖就算了。现在PS2都出了,谁还跟PS玩命。”
“可是,大爷,我们……”
“这样吧,算上所有那些软件和配件,550元。不能再高了。”
“哥,就这样吧,剩下的钱回去咱们再想办法,你别跟他争啦!”
“唉……好吧。”
向老板让了步,我感觉到一种作为男人的无能,非常不舒服。回家的火车上,我们兄妹俩把卖得的550元数了好几遍。
“想什么呢?”我用手指刮了刮妹妹的小鼻子。
“嗯……没什么,剩下的250元怎么办呢?我……”
“呵呵……”我苦笑着说,“我去找蓝帝借吧。”
我知道蓝帝一定会借给我。只要我开口。
“你……算了吧,我想想办法,你什么时候走呢?”
“下个月21号。”
“嗯……到时候我一定给你凑齐。”
“不用你了,”我用双手托起妹妹的脸蛋,“蓝帝一定肯借给我。你别瞎忙了。”
“你……你刚刚卖了人家的PS,还要……”
“没关系。我了解他。我决定了,你不用再想那么多啦!”
我搂起妹妹,一直到火车开进了云阳车站,我们都没有感觉到炎热,倒是妹妹后来不知为什么突然哭了起来,让我感觉到她的体质弱极了。
快要开学的时候,四千五百元终于凑齐。我向蓝帝借到了五百元,临走时给妈妈留下了二百。
那天晚上10点,我们来到火车站,南阳开往北京西的196次列车还没有进站。我拎起行李掂了掂重量,妈妈的眼圈也红了。
“多吃点饭,看看你瘦的,要照顾好自己,好好读书。”妈妈说。话音一落,她就拿出了手帕。
“哼!考不上大学就别上呗!”随同来送行的三姨终于忍不住开口,“哼,借那么多钱,什么时候能还得起?读什么自费,渣子怎么能成气候……别以为谁还指望你光宗耀祖啊……”
“谁说哥哥不能……”
“小华,别顶撞三姨!”妈妈的手帕从脸上拿下来,顺便训斥了妹妹一句,她脸上的皱纹因为渗进了眼泪,在灯光下更显得深刻。
妹妹闭上嘴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她拉起我走到一边。
“哥哥,我……”妹妹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不肯说出来。
“怎么了?”
她突然扑到我的怀里哭了起来。
“小华……你看你又哭了,我不是说过我死不了吗,过年放了假我就会回来看你啊。好啦,快别哭啦……看看三姨在笑话咱们……”
“哥……”妹妹哽咽着说,“我……舍不得离开你啊,你……你能照顾好自己吗?”
“哈哈,放心吧,”我拍着妹妹的背说,“我吃不了亏。”
“哥……你……你……为什么不找一个女朋友呢?”
“我吗?别逗了。我又不是没有试过。班上的那些女生早被预定了,剩下的都是多用户共享型,感觉不怎么稳定……”
“上次你不是说喜欢那个姓王的女孩子吗?……连表白的勇气也没有,活该你找不到女朋友……”妹妹顽皮起来。
“勇气?嘿,你大哥我缺的可不光是勇气,还有很多其它的东西呢……如果我有了一些重要的东西,比如说硕士证,比如说新台币,勇气自然也就有喽!”
其实我也很佩服诸如牛司令那样的“惜花之人”,所谓“东成莲花坛,西就寒茗巷;哓看红湿处,花重玉女帐……”便是他这情场统帅昔日的风流一幕,当然这样的玩笑可不能当着妹妹开。
火车的汽笛声打断了我和妹妹的说笑,妹妹把一个纸包塞进我的手里,嘱咐我一定要等到开车才能看。我笑着答应了。
顺便说,到现在我才知道那次分别是多么值得记忆。最珍贵的画面往往是在回忆的时候才被“鉴定”出来的,初次看到总是很不以为然吧。
火车启动的时候,站台的灯光也黯淡了许多。汽笛一响,妈妈便隔着车窗指向我的背包,要我记得里面放着一瓶水,口渴时便取出来喝。妹妹消瘦的脸上挂着泪珠,不停地向我挥手。
“早点回来啊。”
从她的口型我读出了这句话。
这也是我的记忆中妹妹最后一次站在我面前说话吧。纸包里面是500元钱,看到那些钱我的心头就一阵刺痛。不安稳的感觉陪伴着我到了北京,来到北航自考班。
晚了,太晚了。当我看到那些刻苦努力的正式生走向主楼自修的时候,我就这样对自己说。
当我还在胡作非为、止步不前的时候,这些聪明人已经跑得很远了。学历的差距把人们分为两个部分:懂事的和不懂事的。但无论如何,我还是开始了努力学习。
几个月的时间里,我从书本上学到了总线结构,虚拟内存,DMA传输,中断响应……我开始懂得德生的PL757A收音机里面为什么要使用74LS138集成译码器,开始向专业的程序员学习书写标准的C语言源程序。
我从宿舍的老兄们那里学会了操作WINDOWS ME,学会使用WORD和FLASH,正当我开始注意到OOP的优点,准备学习面向对象的编程基础时,小舅给我打来了一个电话。
……
“你是个杂种。”
“我吗?”
“对。你给我重复一遍。你说:”我是个杂种。‘“小舅显然正在气头上。
“好吧,我是。”我说,“出了什么事呢?”
“我问你。那两千块钱你弄到那里去了?”
“什么两千块钱?”
“你装什么蒜?就是小华给你的两千块钱!”
“花了。”我停顿了一下,说,“所以我是个杂种吗?”
“对。你知道不知道那钱是干什么用的?”
“我……好像……不太知道。”
“混蛋!你怎么就给花了?我真想劈你两耳光。”小舅喊了起来,声音很大,寝室里的老兄们都转过头来。“那两千块钱本来是小华她做手术用的!”
“什么?手术?什么手术?”我大吃一惊。
“你……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蒜?小华是溶血性贫血,去年冬天就已经很严重了。她一直瞒着你吗?对,应该的,你这个窝囊废,告诉你也没用。我留下钱就是给她做手术用的,要不是当时我急着要去办你舅母的户口……嗨!你这个糊涂虫啊!”小舅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感觉自己像是被奥丁的斩铁剑劈了一下,浑身一颤,抬起头望去,脑袋顶上也没有显示“DEATH”字样。
“小……舅,你是说……”
“嗨,别说那么多了,小华现在……已经……确诊……是……白血病,哼,今天早上下了病危通知。我看……她也快要支持不住了,你……你这个废物……你快给我滚回来。”
“小舅,你……不是胡说吧……妹妹她……真的……”
“你快滚回来!别放那么多废屁。”
电话被挂了。
“怎么回事呢?”同舍的老兄们问。
“我……好像……似乎……的确是个杂种……你们以为呢?”
“我们认为不错。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
“我……我居然……做出……那样的事来……我……”
“你到底做了什么事啊?”
“不用你们管。”我说,“在我临走之前,唯一……能为你们做的一件事,就是……就是……——韩兄,让我来为你关掉VC吧。”
我魂不守舍,晃晃悠悠走到电脑跟前,在大家惊诧的目光下关闭了正在DEBUG中的VC++6.0,然后开始收拾行装。
我从北航东南门坐375到西直门,然后再换乘地铁来到北京站。钻进火车,我搓着手告别了冰冷的北京城。
14个小时之后,火车停在熟悉的云阳站,我扛着包裹走下车来。没有人接站,入冬的寒风吹得我直发毛。按照小舅先前的指点,我来到了乡镇卫生所。
五十七,五十八,五十九,六十……
输液器的滑轮调节得还算合适,正好每分钟六十滴。
我静静地等待着妹妹苏醒过来。
也许妈妈刚刚来过,病床边的小柜子上摆放着一些水果和发蔫的西红柿。
妹妹的脸色白得可怕,好像才被死神吻过的样子。她瘦弱的手臂上缠着一段白色的纱布,下面插着注射器的针头。
我轻轻放下行李,为她盖紧了被子,这样一点响动便惊醒了她。
“哥哥……哥哥……是你吗?你……真的回来啦?”妹妹想要起身抱住我。
“别动,别动,你别动,我回来啦。”我用双手按下妹妹的肩膀,示意她躺好。“唉……我……我真是……没脸……小华,你……你干嘛要瞒着我……那个……那……两千元钱……”
“嗯……哥……你还记得卖掉PS回来,在火车上我……哭过吗?”
“记得。”
“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拿钱买了游戏机……”妹妹用红肿的眼睛看着我。
“呃……是吗?你……怎么……知道的?”
“你跟老板砍价的时候说漏嘴了呗。”
“……”
“哥……”她的嗓子有点沙哑。
“嗯。我在这儿。”我握住妹妹的手,“你怎么样了?妈妈呢?”
“哥,你知道吗?我……活不到明年春天啦……”
“胡说!快别说这种傻话,你怎么能……”
“你才说傻话,是医生告诉我的。”
“医生?哪个医生这么没口德,简直是一派胡言,你告诉我,我去……”
“好啦,你看……你……还是老样子,一点也没长进……哥……你也比从前瘦啦……你说……北京好玩吗?”
“北京啊?还可以吧,就是比较冷。小华,你会好起来的。到时候我带你去玩。”
“是吗?什么时候啊……哥,我真不想离开你。”
“哎呀,你又来了,小华,我告诉你,像白血病这种病其实有很多治愈的例子,即使是晚期也无所谓。比如在北京,我们宿舍有一个姓韩名磊的哥儿们……”
“哥,你就别编故事哄我开心啦,从小时候你就爱给我讲故事。”
“你……我……小华,你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呢?”
“我怎么没打?你忘了十一那天晚上吗?”
对。我记起来了,那天妹妹是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
“有事吗?”我问。
“嗯……没……什么事……我……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
“呵呵,当然不是,最近家里怎么样呢?”我眼前浮现出妹妹嘟起小嘴生气的样子。
“家里……都……很好,哥,我真想你,你能不能提前回来啊?”
“要请假才可以。你急什么,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
“那……那时候,我就……”
“就什么?就嫁出去了吗?”我取笑道。
“讨厌!你……”
“你要真是特别想我的话,我可以请几天假,不过我们自考生这个月末就要考试了……”
“那……那算了吧……哥,你努力读书就好了,我就等着你过年回来吧。”
“嗯,这就对了。到时候我带回去好东西给你。”
“说话要算数!”
“我说话一般都算数。”
“好吧,那……再见啦!”
“嗯。多帮妈妈干点活。妈妈身体很不好,我这里你不用担心。这么晚了,快回去睡吧。”
“好……好吧。我等着你啊。”妹妹说,我挂掉电话,便继续和大家联机砍起DIABLO II来。
……
“就是那次电话吗?”
“对。”妹妹说,“9月……26号我就确诊了,是白血病的晚期……我回到家里想了好久,以后那么多好玩的游戏我都玩不到了,我越想越难过,然后就哭了好长的时间……妈妈也劝不了我。后来……我才知道哭也没有用,然后……然后……我就特别想你,想要你回来陪我过最后这些日子……然后……我就跑去给你打电话啦。”
“是……是这样……你……在哪里打的电话?”
“在红阳兵工厂。”
“咝——”我咬破舌头,打了一个机灵,否则只怕是会流下泪来。我可不能哭,要不然妹妹一定会陪我难过。
从我们家住的平房到红阳厂少说也有10里山路。妹妹也就是为了跟我说两句话吧,当那么多难以忍受的痛苦陪伴着妹妹在日落后的黑暗中寻找电话亭的时候,她在北京的哥哥却正专心玩着局域网络游戏。
“哥……”
“怎么了?”
“我……有点……头晕。我……”
“好好休息一会儿吧。我去打点开水。”
“不——你别走,我要你陪我说话,我才不要喝水。”妹妹抓紧我的手。
“可是……”
“哥,昨天晚上我做梦,就梦见我变成了最终幻想9里的达佳公主。”
“是吗?看来你要嫁给那只猴子啦!”我轻轻拍着妹妹。
“你胡说,杰坦才不是猴子。”
“那他怎么会有尾巴?”
“我……不知道,可是,反正他不是猴子……”妹妹显然也弄不清楚杰坦究竟算是何方神圣,不过她连做鬼脸的力气也没有了。
想来那个心地善良的黑魔道士又是谁呢?他们好像都是被那些邪恶的地下工厂制造出来的。那么多萍水相逢的角色,被命运牵扯到一起,在幻想的世界中共同成长……7代的波澜壮阔,8代的浪漫潇洒,9代的温馨精致,都在妹妹的心灵中留下了美好的回忆。
估计远在东洋彼岸的史克威尔公司永远都不会想到,他们精心创造的游戏剧情曾经深深地打动了中国乡村里一个贫病交加的女孩子的心。
“最近的消息说,明年秋天发售最终幻想10呢。”我又拾起话题。
“是吗?可是我玩不到啦。”妹妹闭上眼睛说。
10代又会讲述一个什么样的故事呢?PS2的表现力会让最终幻想达到一个崭新的高度吧,我可以期待,但是妹妹呢?
“那我替你玩啊?”我鼓起勇气说。
“等你……玩到了最终幻想10,嗯……明年冬天……给我上坟的时候……你一定要讲给我听啊!要不到时候我托梦给你,你讲给我也可以……”
“那你不如直接去找坂口博信呢。”
“不,我要你讲给我听……”
“好吧。”我说。
妹妹憧憬了一会儿,又昏迷过去。
我放开她的手,站起身走到窗口。夕阳把它的橙红色光芒撒进这间小小的病房,撒在妹妹枯瘦的身体上,撒在病床白色的褥单上和氧气瓶的压力表上。窗外的老杨树不时地摇落下几片枯叶,让风送往更高的天空,向接纳斜阳的小山谷飘去。
很多年以前的一个秋天,就在那个小山谷上,一片枯叶在我手中的橘子上,我轻轻吹开它,剥开橘子送给妹妹赔罪,可是她却扭开头不吃。我一掌下去,打在妹妹的屁股上,妹妹吃痛张开嘴,我顺便将一瓣橘子放进她口中。妈妈笑起来,爸爸也还在……那些日子不是挺快乐吗?我还不知道自己这样没用,那时候多幸福啊!那时候,谁还在乎有没有什么PS呢?可是生活着,生活着,不知道在哪一刻,那些日子就突然一齐溜走了,被那么多复杂的欲望取代了。它们哪儿去了呢?是啊,什么时候不见的呢?早知这样,就应该把它们压在一张DVD中珍藏起来。
一个医生推门进来,开始给妹妹做肌肉注射。我看到7号针头带着一滴血从妹妹的被子下面拔出来,便想再如从前那样问问她痛不痛,可是看着妹妹衰弱的样子,又不忍再逗她讲话。
医生离开的时候告诉我,妹妹没有多少时间可以活了;妈妈则因为肺部感染得了结核病,下不来床,正在小舅家里喝草药。
不是说天塌下来有铃木裕给顶着吗?昨天我还这么认为呢。但是现在天真的塌下来了,却必须要我自己来扛。
接下来的几天里,妹妹已经不能说话了。她沉沉地睡去,有时也会醒来,便在迷迷糊糊中张一张口,像是要把梦中的情景分享给我听。我平静地守候在妹妹的身旁,感受着曾经跟我如此接近的灵魂慢慢离开我而去。在几个月之前还活泼可爱的妹妹,转瞬之间死亡就来到她身旁,让她独自艰难地呼吸着生命之中的最后几口空气……
腊月初九,下雪了。雪花铺天盖地,四处纷飞。
妹妹终于没有支撑到她17岁的生日,没有看到今年冬天的初雪。
门外的水井辘轳泥瓦房,远处的田地果园小山丘,都被纯洁的白色覆盖。
天黑了,天又亮了,我就那样坐在门口的小木凳上。雪下了又停,停了又下,被北风吹起一片片白雾,纷纷扬扬地四散在空中,捉弄着我空洞的心境。冷气袭来,夹杂着一丝哀伤的气息,轻轻割面而过,吹痛了我的脸庞。这样的感觉,在记忆中就像母亲的辛劳,像妹妹的坚强,永远难忘记。
在我手中拿着的是一叠卖血的收据。一叠。周华,女,16岁,30CC……
我终于回想起来,每月一次,家里的油盐酱醋都会多出那么一点点;每月一次,我都会得到妹妹“积攒”下来的几块被我用来购买盗版光盘的零用钱;每月一次,我的书包里都会出现一本我在她面前曾经提到过想要拥有的参考资料。
而妹妹用鲜血换来的那些诸如《高中物理解题题典》之类的辅导书,我当时却一看就心烦,一读就吐血,不用等到那些试题向我知识的伤口上洒盐,我早就将它们扔进了废纸箱。
“……我的课本很多,我的知识很少,我在高一化学课上得罪了李国献……”这首被我改编自《中产阶级》的歪歌儿在那些日子里曾经传遍了全校,连妹妹都听说了。
最后一张收据后面的化验单上指出妹妹的血液大有毛病,于是一个医生便拿着血液样本来到我们家要求“退货”。正巧老爸那天喝得伶仃大醉,闻言二话不说便将妹妹按在地上施展辣手,揍得死去活来,光是第二天布裙上洗下来的血迹便惹来派出所的怀疑。那可是爹他老人家临走之前的大手笔。周末我回家的时候,妹妹就只是在我的怀里哭个不停,两个警察登门调查,还以为是我干了坏事。
翻箱倒柜,妹妹为我花费的心血早已不见踪影——记得8月离家之前她还帮我卖掉了所有高三使用的书籍。现在我眼前只剩下一份南阳教研试卷,里面夹着一张划得不成样子的电脑光盘。看到这张CD-ROM,我便想到了头一次带妹妹去乡里玩电子游戏的那天。
妹妹见到的第一部电子游戏,不是FC的超级玛莉,不是MD的光明力量,不是超任的皇家骑士团,也不是PS的最终幻想,而是一款普普通通的WIN95平台下的计算机游戏——阿猫阿狗。
那天的游戏经历是妹妹记忆中第一次因为欢喜而落泪。
我眼前的这张印刷着“阿猫阿狗”的游戏光盘便是随后从机厅里买到的。虽然妹妹到临终也没能拥有一台电脑,然而在她的眼中,看到这张光盘便会回想起最初的感动。
拿起这张光盘,我走出家门,掩上院口的柴扉。
妹妹的骨灰被埋藏在村南口果林下面的荒山上。
一个小小的土包,一棵小松树苗,一个戴着红帽子的雪人儿,现在又加上了一张损坏的CD-ROM.小华啊,你能安息在这里吗?
“你一直期待着我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吧?你一直期待着我能考上大学,衣锦还乡吧?你一定希望我能照顾好这个家,照顾好妈妈。
“小舅说去年冬天你就已经病得很重了,看起来那么热爱生活的你一直在独自忍受着很多痛苦吧,而我却给蒙在鼓里,慒然不知。那天晚上,当你知道我高考砸锅的时候一定很伤心吧?你为我做了那么多,我哄你开心的时候还什么都不明白呢。
“满打满算,你在这个世界上只活了17年。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17岁还是捉蝴蝶的年龄呢,我听说蝴蝶的生命非常短暂,就像流星;而且又那样脆弱,比鲜花还要脆弱。可是它永远活在春天里。你再也不用为了我忍受病痛和牵挂啦……而我,却一定要带着这些悲伤活下去。我看我还能忍受得了,你说呢?我一定要做出一番事业来,给他们看看。到时候,你会因为有我这样的大哥而骄傲吧?
“再过几天就是年三十儿了,你说今年该买点什么炮呢?过了大年,我看时间一定不会跑得太慢。明年你18岁生日的时候,我就来这里给你讲最终幻想10的故事,我想我一定会有办法看到它,你可要保佑我。咱们一言为定——对了,等我挣到钱,就买一台PS2来祭奠你啊!这可是咱俩之间的秘密,不许告诉别人。那么,你安心睡吧……哥哥一定会再来看你!”
晨曦中飘散的雪花不久便填满整个世界,淹没了我插在雪地上的光盘。我提紧手里那包开给妈妈的中药,静静地转过身,走向回村的路。我知道,无论我随后走向哪里,大雪最终都会覆盖掉我从前的足迹,在妹妹的坟前留下一片永恒的,没有斑点的,纯白色的回忆。
===========END===========「后记」
2001年7月21日买到游戏,我第一个找来的朋友便是周煜。
当我为周煜连接好PS2,将《最终幻想10》的DVD-ROM放入光驱的时候,他又提到了上面这个真实的故事。随后他说他对这部游戏很满意,相信周华也会喜欢。
“When I started Final Fantasy X,those old memories just came back clearly to me,as they melted the distance away…”他在信中说。
当结尾祈祷之子的梦境破碎,女主角尤娜扑向泰达虚幻的身躯时,周煜缓缓地闭上了眼睛。他说他和妹妹也许本来就该生活在两个不同的世界中,当梦和现实出现交集的时候,他便同妹妹一起度过了不足17年的岁月,如今,妹妹又回到了他的梦中。
我和周煜,和牛司令都认识十年了,从小时候玩烟盒弹玻璃球,到如今一起做软件工程,我便是故事里的蓝帝,这个名字来源于DREAMCAST平台上的RPG作品《莎木》。那一天周煜跑来找我,要我赐给他两个大耳光,要大的,还要狠。我莫名其妙跟他一起跑到医院,才知道原来周华早已身患绝症。这个可怜的农村女孩子在生命中的最后一段时光里,独自一人坚强地承受了所有的痛苦,为了让哥哥长大成人,她耗尽了自己的生命。
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程序员,刚开始学习C#,每天都要写代码,后天还要考试。我不懂得写作,我想我也不知道该怎样讲述我印象中的周华。但是在WORD XP中敲出上面那些文字的时候,我确实感觉到了编算法时从来也没有过的激动。
以上算是后记。
栾东十月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