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泉美发厅

其实这个故事的标题是存疑的,因为我不记得到底是石泉美发厅还是石泉理发厅,但我又不能为了这件事特地再下楼去考证一下,所以我就对着标题发了半小时的呆,后来想想,既然是个故事,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我是可以解释的,不用那么较真,从20世纪80年代的常规套路来看,叫美发厅的概率大一点,因为那个时代的人们好像总是在追求美,而且人们对美的标准好像都是挺统一的。不像现在,什么是美?我们说不清楚。

我有一个大头。小时候我一直以为有一个童谣是歌颂我的,大头大头,下雨不愁。人家有伞,我有大头。

妈妈每次带我出门看到她的小姐妹,她们都会说“哎哟,你的儿子长的很漂亮的,浓眉大眼,虎头虎脑的。”其实,不仅是小的时候,现在她们也会这样说,可我毕竟已经不小了,白头发都有不少了,再说我漂亮我勉强可以接受,虎头虎脑这个形容词好像有点不太适合,我总觉得带有一些贬义的成分。后来我发现,其实在她们眼里我从来没有变过,一直都是个小孩子,我所以不能接受这个说法,是因为我自己变了,我想要证明我不小了,但其实想要证明的想法又充满了幼稚的气息,所以我现在选择坦然的接受,高兴的和她们寒暄。

从小我对发型就没有什么特别的要求,现在也一样,如果一定要描述的话,小时候我的发型叫“板刷头”,每次洗完头我都不会擦的特别干净,直接用手一撸,真的会像刷子一样把水溅的到处都是,感觉特别带劲,听到大人们说“小巨头,哈皮。”也会露出很促狭的笑容,产生一种幼稚的快乐情绪,现在想来是一种天真并且不拘束的情感,因为在那个时候,我可以毫不在乎的到处打滚和胡闹。

后来读书了,虽然发型没有什么变化,受到青春期的影响,总感觉要讲究一些。遗憾的是那时候没有人教,所以也搞不懂好看和难看的区别,唯一的问题是觉得自己每次剪完头发,头都显得很大,所以我总觉得这发型很难看,现在想来不是发型难看,主要是人难看,但我很小就有直男的情怀,这种丢人的事情打死是不能承认的。

石泉美发厅是我搬到现在住处之后才去的。

当时我刚刚搬家,在街上到处溜达,一方面熟悉周边环境,一方面想找一个价廉物美的理发店,说实在的,主要是价廉。理发店是很多,但多数都让我很难形容,比如我们家附近有“三大金刚”——文峰、永琪、京世,很多人可能只听到过文峰和永琪,我一开始也是这样,并且一度怀疑苏有朋是永琪的股东(这个梗来源于还珠格格,不知道的小朋友说明你真的是个孩子)。

“三大金刚”价格很贵,但说实在的我的审美不足以支撑我踏进这里,每当我听说有人花了好几百剪头发然后心满意足的从这些店里走出来的时候,我都很难理解,但我必须假装理解。

如果我不能理解的话,一来对不起人家花的钱,二来就是我审美能力太低,前文已经说过,我是一个直男,审美能力低的事情打死也不能承认。

我通常会用一种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们,用我自己的窘迫来衬托他们,我想他们会更加满足的,而我也算是助人为乐了。

正当我溜达的时候,石泉美发厅几个大字引入我的眼帘,我是一个有国营店铺情结的人,小时候看《中华小当家》,剧情一开始就描述了一家国营餐馆菊下楼,所以我一直认为国营店铺是品质的保证,事实上确实如此。

除此以外,更重要的是店名,石泉美发厅!是的,这条路叫石泉路,敢于直接用路名来命名的店铺都是很牛的,有一种此路是我开的感觉。当然南京美发厅更牛,因为是直接用地名来命名的。

当时美发厅里人很多,我第一次踏进这样的店铺,店铺内是干净的白色,不像现在很多的理发店颜色很多纷繁复杂,让你不知道该往哪里看。白色的地砖、白色的扶手、白色的工作台、白色的烫发机、白色的毛巾、白色的工作服,满目可以触及的都是一种干净的色调。但在这干净的色调之外,我又看到了岁月斑驳的痕迹,白色的扶手掉落了一些漆,露出了原木的色彩,工作台的地下微微的泛黄。台子上是带着锈色的“金刚钻发膏”和“雅霜雪花膏”,恍惚间,我有一种置身于老上海理发店的错觉。

我走了进去,有一个阿姨热情的招呼我,帮我把外套脱了挂在门口的衣架上,请我到沙发上坐一会儿,套路很全面,只是欠缺了一杯茶、一根烟和一张报纸。但我也没有穿着呢子西装,戴着呢帽子,拄着文明棍。

后来混的熟了,我得知这个阿姨叫作小悠,一个很少女的名字,但却丝毫没有违和感。

你可以看到她眼睛里的光亮,并不曾因为年龄的增加而减少,那种少女感反而随着时间的打磨更加神秘。我想这是因为她的整个青春岁月都在这家美发厅工作,从来未曾离开,可以说她的青春已经定格在这家店铺里了,不论这世界如何变化,不论客人如何变化,她始终没有变化。这可能要感谢这份单纯的工作,感谢那个造就单纯的时代,这些单纯已经印在了骨子里,无法磨灭了。

和小悠相对的是小高,小高说实在长得不是很高,但看起来很不单纯,烫着头,油头粉面的,我想可能因为他是专门负责女式头发的,所以需要打扮的好看一些,吸引顾客,假如给他一条喇叭裤,他应该可以直接参加猫王模仿秀。

还有一位黑脸黑面的叫老板,真的是这家店铺的老板,老板好像很有钱,从他们聊天的只言片语中感觉老板有好几套等拆迁的房子,还有不知道多少股票,老板的技术很好,但现在很少剪头发。

唯一让我觉得老板与众不同的是他的很多言论,他没有50多岁大叔的偏执和固执,每当客人说到这不好那不好的时候,他就会笑着给人家递上一根烟,说“总有好的时候”,这份超然的心态让我十分佩服。

老板的话很少,但是往往很关键,没活的时候他喜欢靠在门口抽烟,抽的很慢,我喜欢看他抽烟,因为看着他慢吞吞的样子,总能让我觉得时间流逝的很慢,生活很美好,我的心也会慢慢的宁静下来。

老是给我剪头发的叫“长脚”,人很高,技术很好,找他剪头发的人也很多。

在和他聊天的过程中发现以前应该是个厉害的角色,给人剪头发可以完全不用梳子去量,剪完之后你的身上可以没有一根碎头发。

他告诉我每个人的头其实都是不规则的,所以每一处剪得多还是剪得少,怎么下刀都有讲究。他剪头发的时候很是专注,配合他的长相给人一种大智若愚的感觉,你会感觉到他的动作很轻柔,似乎没有什么力度,但是又恰到好处,我的第一反应是“技近乎道”,他每次看我的头发都像在端详一块原料,而他就是艺术家,他在想办法把原料变成一件艺术品,这样的过程让人很是享受。

洗完头发后,他会给你递上一块热毛巾,这热毛巾也是让我留恋此处的原因,一般的理发店毛巾上总有一股怪味道,是让我“进而远之”的,但石泉美发厅的热毛巾总是那么白,当你洗完头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那么一块干净素白的毛巾,你的心境也会变得像这毛巾一样清澈,毛孔随着热毛巾的擦拭微微张开,通体都会变得舒泰。

现在我很喜欢剪头发,主要是为了近距离的去观察那些人、那些事,近距离的去观察我们的生活。

生活,在我眼里的宁静而安详的,是渔樵耕读式的隐秘,是江上渔火般的安稳,我们通过观察别人的生活来构建我们自己的生活,来还生活本来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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