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土【大火与小火】

光头家西边紧邻大火家,方言叫他“火nai”,这种后缀呢称在城市叫“儿”,卷舌音,在城乡结合部发“nai”,舌尖发音。好象卷舌音显得比较洋气,而乡村发那种音就感觉有点害羞和做作,越是远离城市的地方,越是直舌头大舌头,土里土气。城里人和乡下人,都能从发音上,分得很细微清楚,不管你衣着如何光鲜高档,说的是城里话和乡下话那是很关键的。

大火家与我们家一样,也是那种两间的房子,只是比我们更矮点,也更窄些,大门窗户显得黑不溜秋,屋里也零落不堪,算是我们那排房子的贫民窟。

大火大约40多岁的年纪,是个皮匠,好象是帮助畜产产加工点皮带 鞋子什么的,整天腰里系着个皮围裙,戴着顶带舌头的破蓝帽子,腿脚也不太利索,一拐一拐。他眼睛不好,好象是青光眼,白的多黑的少,往上翻,看东西的时候,要拿到眼前“照”,整年流鼻涕,吃东西也是胡乱煮点面条或者糊糊什么的,鼻涕眼泪一起吞。据说,有次煮面条,竟吃出一只耗子,让我恶心得几天吃不下饭。

他对人也还挺和善,没有那种穷困潦倒落魄的单身汉的孤僻感,有时候也跟我笑咪咪地说上几句话,冽开嘴笑的时候,显得挺忠厚城实。他可能经济条件不是很差,因为,那时候有点手艺,比农村挣工分可能还要强些,只是有些残疾,单身不太会料理生活。

这个人的存在,现在回忆起来,是我童年生活很有趣味的一个景致。

有年,大火家来了对母子。母子俩都穿着破破烂烂的黑棉袄,头发蓬乱,脚下拖着双露脚指头的破鞋子。儿子与我们同岁,只是稍大月份,个头比我们都高点,脸型瘦长,显得沉默,怯生中略带些坚毅,是个与我们的生活轨迹不相同的孩子,一个从更穷苦的偏远地方来的孩子。这母子俩,就是大伙的老婆和继子,我们叫他小火,有时候省略小,就称他火nai。

初次见面的印象,是深刻难忘的。母子俩站在大门前,我们象围观两个很陌生的猴子,那种穷苦的感觉,我好象以后再也没有那么强烈。当时,心里感觉震撼,有一丝辛酸和怜悯涌动。

大火从此过上了正常的家庭生活,小火亲生父亲死后,终于随母亲从贫苦山区嫁到了天堂。我们家所处的是城乡结合部,在70年代就主要种植蔬菜,供应城市企事业单位和部队驻军,所以,每天工分能达到1。4元,在当时属于很富裕的地方。

我听光头他们传言,大火对小火很好,给他的零花钱数目,令我们私下感觉羡慕。虽然是继子,也是独子,那种宠爱是跟我祖父不一样的宠爱,没有血缘,但有苦难中人与人相依为命的义气 情谊。

小火很快就换了衣服,成为一个正常的孩子,而且脚上穿了双大火亲手做的皮鞋,那是我们比较梦想的,有点私下羡慕和嫉妒。小火脸色渐渐开朗起来,说话声音也渐渐有底气,有时候应答继父,犟头犟脑,就如同亲生父子一样,大火骂是常有的,有时候追着比自己高半个头的继子要打,小火只能拼命逃跑,然后三个不平四个不愤地做鬼脸。反正,大火也看不见,大家热热闹闹地过日子。不过他不太跟我们一起玩,一起聊天,他主要工作好象是陪大火干活,学手艺。我们还是感觉很熟悉,他咕哝咕哝慢条司理说话的样子,仍然清晰。

后来,儿子长大了,成家立业,80年代开副食商店,发点财,起了我们那最大的红砖楼房,大火理所当然受到亲生父亲一样的照顾,可能比亲生的还要好些,他们的那个瞎子母亲,也见人一脸笑,寒暄家常,很阳光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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