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百态:看一个癌症老人笑对生活晚景

                                                        生活就是万花筒;人生就如台上戏。


很多年前认识一对夫妇,他们是我一闺蜜男友的父母,男的姓张,女的姓董,我称呼他们张叔、董姨。

当初认识的时候,正值许多国企或遭倒闭关门,或被收购改制,大批曾被人羡慕的工人遭遇中年困境:下岗的下岗、买断的买断、早退的早退……而我闺蜜男友的父母也在其中。

夫妇两个原本在同一家市属工厂,父亲在一线车间做工,母亲在工厂食堂干活,日子虽不大富大贵,但在当时也可谓是小康生活。闺蜜的男友是家中的老小,叫张浩然,一个哥哥一个姐姐都已成家。原本不错的家境,因父母的下岗一下子降低了生活水准。

而这个时候社会上不少敢于做“第一个吃螃蟹”以及头脑灵活懂得钻营的一些人,开始步入了“先富起来”的那部分人的行列。社会风气时兴嫁女讲究男方家庭条件、相互攀比。如此,闺蜜的父母对于女儿的这桩婚事极力反对,他们希望女儿找个有钱的老板,或者发展前景大好的公司白领。

因此,我闺蜜跟父母大闹了一场,她脾气倔,性格烈,竟然为了自己的爱情离家出走搬去了男友家里,没有父母的祝福,没有亲朋好友庆贺的喜宴,只是平静地与张浩然一起去民政局登了记,领回了一个红本本。

多年没有看到张叔与董姨了,这一次想拜托张浩然办点事,于是就电话我闺蜜。继而听说董姨在六月初因胰腺癌刚动过手术,一边责怪闺蜜为何不早点告诉我,一边想起多年前董姨曾经来医院探望我的情景,决定相邀他们老两口一同吃顿饭。

见面之后,发现董姨的身体和气色看上去都还不错,也不见怎么老,看来正如闺蜜所说,手术做得不错,身体调养得也还可以,一眼看去并不像是个癌症患者。

饭后,董姨和张叔由张浩然开车送回家去,我与闺蜜多日不聚,一起到酒店一层的咔吧去坐坐。闲聊之中,闺蜜的话令我大为吃惊:没想到表面上看董姨生活平静,与一般老人一样,却不料她不仅受着疾病的折磨,而且还受着情感的煎熬。她的老爱人张叔竟然在外面有了另一个女人——一个外来打工的半老太婆。

听着闺蜜徐徐道来,我了解了事情经过的大概:董姨的胰腺癌不是原发的,早在几年前董姨就患上了胃癌。手术后,为了养病无力照顾家里的一切,而张叔早已习惯了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子女们也都有自己的工作和家庭要忙,没有时间照顾父母,于是就请了来自苏北农村的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佣,老伴过世后出来打工贴补家用,姓徐,他们都叫她徐妈。

徐妈手脚勤快,为人也和善,来到董姨家以后,不仅把家里的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对董姨也照顾得十分周全。刚来时,每次董姨去医院复查配药她都陪着,所以董姨对徐妈也甚为满意。

董姨的身体慢慢地好起来,有时自己去医院复诊,有时下楼去周边走走散散心。心地善良的她不想让徐妈太过累着,所以在自己状态不错的时候就没让她陪着。

就这样,一晃徐妈在董姨家干了近两年,三个老人也好似一家子。平日里,董姨、张叔老两口住在靠南的大房间,徐妈就住在中间的小厢房,日子过得平静又温馨,也让三个子女感到很放心。

谁知美好的生活在一天的下午突然被打破了。那天董姨去医院复诊,原本说好了看完病去小姐妹家坐坐,吃完晚饭再回家。碰巧小姐妹的家里突然出了点事,董姨就提前回家了。打开门,走进家门的那一刻,董姨惊呆:只看到两个赤条条的人儿在慌忙地寻找乱丢于沙发上的衣物。

这一刻董姨差点晕过去。没想到与自己相伴几十年的老爱人竟然在家中与女保姆鬼混在了一起!

意外的是,事情发生后董姨没吵没闹,只是解雇了这个叫做徐妈的女人;而更令人意外的是,在徐妈搬离董姨家的那一天,张叔与她一起住进了临时租住的房子。

那个曾经让人倍感温馨的家里,只剩下董姨一个人,空寂的老屋陪伴着身患绝症的老人。

闺蜜说罢长叹一声:唉,我们做小辈的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抽空多过去看看婆婆。不过现在好了,他们三人好像和平相处了。怎么样?说说你吧。

而我却还沉浸在闺蜜所讲述的故事中。

要知道,董姨可是他们一家的大功臣,张叔要没有董姨日子哪会过得如此舒心与滋润?董姨辛辛苦苦十几年,赚钱把这个家操持得令人羡慕,到头来自己弄得一身病,而身强力壮的张叔却荷尔蒙泛滥,在年过七十的时候找了个与自己一样健壮的女人,开启了他们崭新的“性福”生活。

我在心中默默地为董姨鸣不平。

记得当初闺蜜刚结婚时,董姨一直觉得对不起我闺蜜,儿子娶媳妇连个像样的婚房都没有,只是儿子睡觉的厢房与父母的大房间换了换,也没有置办什么像样的家具电器,所以私下里总是跟张叔商量趁着年龄不算太大,夫妻两出去找找活干,别死抱着这些安置费过日子。

奈何张叔自从下岗以后性情大变,好端端的一个勤快人不知为何变得懒散起来。每天提着个茶杯去离家不远的街心花园打牌下棋,回家喝壶闷酒倒头睡觉,家里百事不管。

无奈之下,董姨只能自己想办法,经人介绍做起了灯泡厂的推销生意。这个推销员的工作不属于厂内编制,没有工资,只拿提成,每月收入就看你推销了多少产品。

开始的时候,董姨早出晚归,有时还要出差跑外地,十分辛苦。慢慢地,局面打开了,客户越来越多了,生意越来越红火,她的收入也越来越高。不仅给张浩然买房付了首付,而且还出钱给张浩然投资做生意。也许是受母亲的影响吧,张浩然开了一家贸易公司,也是做得风生水起。小两口日子越过越滋润,乐得闺蜜的妈妈逢人就夸女婿好,夸亲家母能干。

没想到辛苦了大半辈子,老来落得这样的一个结局。

相隔很多年以后的我,根本无法懂得他们之间的感情纠葛。一对相依为命了几十年的夫妻为何会在年过半百以后出现了情感危机?不是说“少来夫妻老来伴”么?可是身患癌症的董姨有谁来相伴呢?

虽说别人家的事情何须我咸吃萝卜淡操心。可不知为何,与闺蜜相聚后的几天里,董姨的事情搁在心里总让我感觉不舒服。

过了几天,我心中怀着不平,独自去看望董姨。让我感到惊讶的是董姨主动与我谈及此事,她告诉我说,张叔与那女人在一起后,刚开始高兴的时候回家走一遭,不愿意的时候几天不进家门。

而更让我感到吃惊的是董姨在谈及张叔的风流韵事时脸上竟然还带着笑容,那对眯缝的眼睛里看不到愤怒与悲哀,仿佛她在述说着的是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人,无关自己的痛痒。

我甚至在她的表情里找寻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不知道她的内心是否痛苦?

或许,人在经历了无力摆脱的困境,只有直面现实的时候,会产生一种超然洒脱的姿态。而眼前的董姨正在演绎的就是这样一种姿态——笑容可以掩盖痛苦,笑容可以掩盖悲哀,无奈可以消除妒恨,无奈可以抚慰伤痕。

正在我与董姨相谈的时候,张叔打开门回家来了,手里还提着一个塑料袋,里面放着两个乐扣盒子,顺手放在了厨房间的桌子上。

虽然我不能苟同张叔的行为,但此时的我看着笑眯眯的张叔也并未产生什么厌恶的感觉,也许是受了董姨的影响吧。因此,我依然很有礼貌地与其交谈,述说着往昔与今日。

我想,或许他这样做有他自己的理由。每个人的生活都是由自己的心态所决定的。

一种心态,一种生活。

只是我不知道张叔是在什么样的心态驱使下选择了这样的生活;而董姨又是在什么样的心态下默许了这种情形的存在。

老了,倦了,对于男女情感之事淡漠了,还是老了,累了,已经没有精力在情感的旋涡里折腾了。

不管怎样,董姨的姿态却是我十分欣赏的。

情感是别人的,而身体是自己的。既然自己已经无力经营别人的情感倒不如管理好自己的身体。

如今,和两位老人再次见面,虽然岁月并没有给予他们外表多大的变化,但在细观之下我还是发现了他们两人与以前的不同之处。

在我们三人相处的过程中,董姨没有说上十来句话,倒是抽了五六支烟。闺蜜说她是在开了胰腺癌以后抽上烟的,现在每天可以抽上一包左右。

短短一个月左右的时间,这位老人不仅学会了抽烟,而且烟瘾如此之大让我不得不为之吃惊。按理说身患癌症的病人是不适宜抽烟的,相信她不会不知道。那么,她为何要抽得这么凶呢?

是因为感觉来日不多而寻求刺激?是因为内心苦闷而寻求快乐?是因为万般寂寞而寻求安慰?其中的复杂原因我想我是猜测不透的。

当她那不再柔软、皮肤粗燥的手指夹着烟慢慢地送到嘴边,而后眯缝着眼睛吐出白烟,我透过烟雾看到她那张看不出任何心境的面容时,我想此时的她心态一定如这飘渺的烟雾一样飘忽不定,抑或是看着飘散开来的白烟她的心也似烟雾般四处飘散,随即消失在随风轻舞的尘埃里,无法聚拢,无法分辨。

相反那个抽了几十年香烟的张叔反倒说是戒烟了,聊天过程中,竟没有抽一支烟。他笑着告诉我,自己现在白天在家,晚上住在外面,而徐妈如果做些什么好吃的也带回来给董姨吃。

我想起闺蜜跟我说的话:有时白天公公与徐妈一起过来看婆婆,不过这样的次数并不多,毕竟徐妈夺走了人家的丈夫,总有些尴尬吧。可是三人的关系还算融洽,原本应该敌视的两个女人现在差不多要姐妹相称了。

正所谓,性格决定命运,心态决定生活。

夫妻老来不合也是古来就有的事,有的整天吵闹,有的大打出手,有的各奔东西,有的分道扬镳,当然也有的就如这两位老人一样互为平静地过着于世不多的日子。

所有不同的生活都是由不同的心态带来的。

董姨虽然胃癌转移复发又做胰腺癌手术,与病痛苦斗的同时,失去了相伴几十年的丈夫,可她依然乐观地生活着。

青丝泛白烦恼除,心事万千脑后抛。

人生无法自主地开始于那一声啼哭,生命理应坦然地结束于那一抹微笑。

谁拥有了乐观、洒脱的心态,谁便得到了快乐、幸福的生活。

愿董姨余生脸上永远挂着那淡淡而祥和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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