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娃:她想确定对艺术是习惯还是喜欢

刘娃,艺术家

发布平台:时尚先生fine 2019秋季刊(纸刊)

拍摄是在周三,在那之前,刘娃已经连续在家里宅了一周,很少跟外人有面对面的交流。她甚至买了菜自己做饭,外卖都没怎么叫,时间花在工作上,为即将到来的展览加紧赶工,晚上三四点钟的时候睡。“每天都特别没有精神,有点儿恍惚。那次我四五天没出门,就那之后超级恍惚。”这种独立得有些隔绝的状态,几乎贯穿她的工作和生活。

1. 萤火虫

刘娃最新的作品名为《看最后会到哪》,其中有一支七分钟的视频,是她浏览网页时的录像。镜头里她头戴着布满电极的EEG 仪器,同时用电脑上网,阅读各种因心理问题的求助帖。如果你是观众,这个作品的体验也许有些瘆人,尤其是视频里诡谲的背景音乐,以及时刻都在变换的情绪曲线。这背后涉及的技术是,那些因为阅读网页内容,而导致的情绪的变化,都会被EEG 仪器捕捉下来,分析解码,反映在曲线上。刘娃设计了一套彩,让不同的情绪以不同的颜色浮动在屏幕上。

这是她第三个关于脑科学的作品了,已经结识了一些合作伙伴,一些能提供帮助的专业人士,但大部分工作仍然得由她自己完成。绘画的部分自己来,不同的灯光色彩的调试也是自己来。刘娃不觉得自己内向,但她习惯于独自工作。

“在学校的时候创作可以问导师,他会给我很多好的建议,但是毕业了之后我感觉特别明显,没有什么人可问,遇到什么问题也不知道该怎么解决,反正好多事情都得自己弄。”

从耶鲁大学毕业是2017 年的事,她拿到了人类学和艺术双学位。最早一件涉及到脑科学的作品名为“Still”,当时她的一位自主创业的朋友分享了脑科学的知识,她觉得这主意挺好,“我希望给观众营造一个体验,一个体验的环境,环境这个词我觉得一直特别重要。”

她给观众营造了一个特殊的环境,有她制作的图文册用以阅读,有音乐,有灯光和树影忽明忽暗变化着,“如果观众有兴趣看的话,这个光就会亮起来让他去看,他如果不想看的话就黑着不看就好了,就不用看太清楚。我当时就觉得那个光有点儿像,你在想看的时候你才能看到这本书,但是你不想看的时候它可能就变得很昏暗,你可以享受整个气氛就好。”

展出时一位学校里的朋友来体验,跟她说这个作品让人联想到英国诗人 William Blake 一篇作品里的概念 :萤火虫借着自己的光去阅读。

还挺浪漫的,刘娃说。“我之前可能更多是用文字的方式去了解人是什么样的,是一种社会的动物。但是突然通过这种脑科学的方式了解人其实是一种生物,就是从一个物理、物质的角度去思考人,这个角度很有意思。”

这样的角度在大学时,刘娃没有想过。“之前我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因为我觉得人就不是机器。”

刘娃在学人类学的时候,对法国哲学家、社会学家皮埃尔·布迪厄的理论感兴趣,那个时候做了《自拍》系列,基本算是她第一个作品。她往自己的照片贴钉子、线路板、铁丝,各式材料层层叠叠,几乎盖住她的脸。她在《自拍》的作品介绍里写,体如战场”。

“好像是有对抗,但是我觉得不仅仅是社会期待对抗,我接触(的)不同的信息之间它们也是在互相对抗,就看哪个能够影响我。不仅是对抗,我觉得也是一个你进我退的过程。”

“每个人其实都像海绵一样,都在无时无刻接受外界的影响,但是外界影响可能某一天就内化成自己的性格还有行为方式、思维模式的一部分,这个时候其实人已经在潜移默化被改变了。”

2. 沼泽地

如果说外界影响和人内在的适应和调整,会形成一道沼泽地,在某个时刻缠住自己的话,刘娃应该是在大学选专业的时候,踏进这块沼泽地里的。

刘娃的父母都是画家,她在画室和美术馆之间,从婴儿长到青年。那样的环境和生活经历“算是一种启蒙,会让我喜欢艺术。但这时候其实给我造成很大问题”。

大二结束时需要定专业了,刘娃知道自己喜欢人类学,但不确定是否加一个艺术,读两个学位。她也喜欢电影,也喜欢建筑。她去给电影剧组做美术,到处去实习。她想确定自己对艺术到底是喜欢,还是熟悉。

“如果从小学了理科是不是我也喜欢理科,我从小学艺术是不是就喜欢艺术,这其实就有点儿像我是不是被塑造了,我真正的自由意志体现在哪儿呢?”

刘娃的父母对她没有要求,高中时她考到了四中,父母比她意外多了。但不代

表她身边没有外界期待造成的压力。“在一个综合的高中,综合大学里面学习,这时候就没有人做艺术,大家觉得很奇怪,或者是大家都很稳定,收入很高的职业,什么吃的呀,住的呀就会比较讲究那种,这种期待我觉得是有的,对一个优秀的人以后不能不优秀这种期待,同学之间会给这种期待。”

“那时候我就会想我选艺术是不是因为我习惯了艺术,而不是我真正喜欢艺术,而且你还要考虑一个事,当你把一个喜欢的事情当作一个职业做的时候是不是特别不好,会消磨这种激情。”

总之她对艺术有点儿摸不准,“不知道该从哪儿开始,然后也不知道长远来讲该怎么办,反正就是对一切都未知,然后就不知道该选择什么。”

也是在那个到处做实习的假期,刘娃抽空做了一些雕塑作品。“做那些我想创作的东西的时候,我是能感觉我的时间能够被充分利用,我会觉得今天真有收获,我做了一件事。”

“我同学做分析师或者做投行,他们会跟我说他们ownership 的感觉很少。可能他们就是在做一个交易,这个交易是公司的,做的方案到底能不能被公司用上?不知道,反正先做。所以你没法看到自己的努力产生的效果。但艺术是你直接看到你自己创作的成果,很直观。”

她觉得,这辈子能把时间用在让自己觉得充实的事情上,就很好了。

3.独自

做艺术家注定是单枪匹马的时候为多。

最早涉及脑科学的时候刘娃有两眼一抹黑的感觉。“没人指得上那种感觉,就挺孤单的。归根到底是因为我想做一件特别的事情。特别的事情就意味着可能我需要找到很特别的人来帮我才行,但是大部分时间你都没有,比如说我一开始在做的时候没有认识那么多学脑科学的博士生、教授,不太认识的时候就真的两眼一抹黑。”

今年上半年刘娃展出了《浮光掠影》,同样是一个通过EEG,将脑电波可视化的项目。这种技术还处于试行商用的阶段,刘娃买了商用领域里最好的设备,还是出现了点位不够多、读取不精准的问题。而这是一件以互动为基础的作品,如果不能准确捕捉到观众的“专注力”,呈现它们对画面的影响,“互动的科学基础就弱了。”

刘娃去找脑机接口的专家,改成医疗级别的设备。专业人士可以提供建议和技术支持,但最终的解决方案始终是她来做。她也不喜欢找人商量。“除非是特别特别熟的朋友,我就会讨论。比如说别人问你最近在创作,就比如说开幕式(有人问),喂,你最近忙什么呢,我绝对不会说。我觉得超奇怪,自己还没有想好,没法说那种。”

“创作这个事,你还没有完全决定要不要这么做的时候,我特别不喜欢跟别人说我要不要这么做,我一般都是做完了之后才跟别人说,你觉得怎么样。”

做脑科学相关的艺术项目某种程度上在迫使刘娃改变。她在美院做助教,认识了学生物出身的研究员,然后一步步去联络更多的科学家和教授。她需要理工科专业人士的帮助,也必须要用对方听得懂的方式去解释。她还开始学编程,跟有这方面知识的人讨论。

孤单感的问题仍然存在。这种孤单感不困扰她,“我觉得现在还有好多东西还没有做,我觉得先把那些东西做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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