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还记得两年前和室友们一起在外做促销，我们促销摊子的隔壁搭着红台子，几个长得忠厚老实的中年男子以大超市打促销的旗号，用几口劣质的锅骗了老人几千元。
套路很简单，先是用免费领取礼品的奖券吸引人群围观，说自己的东西多么好，先给钱后会再把钱还回去的，找几个托给钱，然后把钱还给托，表示自己真的会还钱，人群中的老人看有便宜可占，争先恐后交钱，得到锅，钱却没了，想再要回钱，呵呵，不可能。
我在旁边买衣服的摊子上围观了全过程。
当时我的老板套着个大羽绒服一脸嘲讽的和我说，看这些老头老太太，自己节俭了一辈子，临了临了让人骗了还帮人数钱。
当年我还是个愤青，为什么他们不报警，为什么他们不打维权电话？
老板讥笑的看着我，报警了又怎么样，这些人自己愿意交钱的，谁强迫了吗？而且这些人打一枪换个地方，警察能不能抓到先不说，抓到了过几天放出来人家换个地方照样捞钱。
我沉默了。
但这并不是我记忆最深刻的一件事。
二
第一次见到兰姐时，她画着精致的妆，身穿着职业西服套装，当时我在为生活费不够花发愁。
朋友说，在兼职公众号上看见一家公司在招周末的话务员，要不你去试试？我没当过话务员，但手里缺钱，决定去拿下这个兼职。
按照公众号上说的地址和面试时间，坐公交赶过去，地点在烟厂旁边，那个烟厂已经倒闭了，整个街区散发着破败的气息，公司所在的那座楼，一到三楼都在装修，我穿过赤裸的钢筋水泥走上四楼，给上面留下的预留电话打过去，电话很快接通了，听说我是来面试话务员的，很热情的说出来接我。
就这样，我认识了兰姐。
面试很简单，兰姐给了几段话让我念一下，又简单的问了下是什么专业做过什么兼职，就说可以留下了。
我当天的工作就是按照兰姐给我的几页A4纸上面的电话，挨个人通知，我们公司即将在下周六举行一场讲座，只要能来就有精美礼品相送，再为能来的人把公司举办讲座的地址用短信发过去。
我很庆幸，工作量不大，休息时和兰姐调侃，什么奖品啊，需要通知这么多人来领取。
兰姐神秘的笑笑，分发礼品只是让他们来的一种方式，下周跟我一起去会场吧，那边缺人，你只要在哪儿坐着，我就给你和这边打电话一样的钱。
我开心的答应了，感觉兰姐真是个好人，又迫不及待的和兰姐交换了微信。
三
下周按照兰姐给的会场的地址，我很容易的找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会场，说实话，要不是兰姐在门口等我，说什么我也不能把这个会场和上周我打电话的那个小破公司联系起来。
跟我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兰姐一边带着我们往里走，一边交代我们，让你俩今天来主要的目的就是凑数，一会儿进去了，你俩就往中间一坐，该惊呼就惊呼，该大笑就大笑，等最后结束了，我给你们结钱。
当时分手大师正在热映，我笑笑，这不就是小苹果那种托儿嘛，简单。
可是进去之后，我却傻了眼，清一色的上了年纪的老人。
面前投放着PPT,上面有着讲台上王大师的履历，各种头衔让大师显得深不可测，讲台旁边放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摆放着各种精美的礼盒，上面写好了标价，从几千元到几万元不等，令我咋舌，这就是要送的礼品？
台上的大师显得真诚又宽厚，说的话仿佛都是为了这些老人好。
大师开始讲了说，您往我这儿投资10万，我将会回报您100万，您投资20万，我将回报给您220万。
大师又说，我们的钱不是直接给您的，是按照发工资的形式发给您，如果您说您年纪大了，领不了几年了，感觉不合适，那您这么想就错了，您走了，您儿子接着领，您儿子走了，孙子接着领，可以说您这一次投资，那是惠及三代啊。
大师又补充，当然您三代具体领多少钱，一个要看您买了多少价格的产品，再一个，就是看您能发展多少下线了。
大师说他理财产品是可以和马云的产品相抗衡的，他们公司有很多实体企业，还有旅游山庄，大家想看可以去参观，而且公司已经发展了20年了，从没有做过对不起客户的事儿。
讲师用他的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再加上时不时以老人的身后事做恐吓。
一堂课下来竟然真的有不少老人乖乖刷卡交钱，去签“正式合同”，成为了大师的“理财会员”。
我木然的上完了课，觉得好像哪里出了错，又觉得可能大师只是一个单纯的成功人士，这是他的一种营销手段。
下课后找到兰姐结算工资，兰姐正在和大师谈笑风生。
我在旁边等了一会儿，听兰姐笑嘻嘻跟大师说，讲师，这次买理财产品的有一个老太太都八十多了，听了您的课，把工资卡都放在员工哪儿了，说帮她定期买理财的产品。
大师笑着说，我最喜欢，最喜欢的就是这样的，这些老头老太太有很多买了理财不敢和家里儿女讲，年纪又这么大，所以等他们一死，钱就烂在账里了，哈哈哈！
我看着这位大师说出的话，没有一丝遮掩，仿佛说了一个十分值得骄傲的销售技巧，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跟兰姐结算了工资，回了学校。
四
那位大师或许真的像他所吹嘘的一样，是一位成功人士，有着无数实体企业，他的理财产品也可能真的会为他带来巨大的利益，但无论怎样，都无法改变一个事实：
他是一个坏人。
回学校后，我给兰姐发微信，说学业太忙了，以后的兼职去不了了。兰姐用语音回复我，以后想来随时可以啊，语气中带着一丝遗憾。
在那之后的一段时间里，我时常能想到那些老人，他们贪婪、无知、易受鼓动，但那些颤颤巍巍的佝偻身影，却触动了我心底的柔软之处。
我忘不了，一场巨大的庞氏骗局，就在我眼前，我却无可奈何。
一年后，我看兰姐的朋友圈开始发卖保险的广告，因为心底一直有一丝侥幸，万一那不是骗局呢，我私聊了兰姐。
“兰姐，改行了吗？”
兰姐还是语音回复的我，“没错，现在开始卖保险了”，那边听上去有点吵，兰姐继续说，“王大师......他跑路了。"
“他不是还有那么多实体店吗，怎么会跑？”
“他那些店都是忽悠那些新会员交钱的，有人想看就雇点人，没人就跟鬼屋似的。”
“兰姐。你知道的可真多。”
兰姐语音中无奈的笑笑，“知道的再多怎么样，王大师说跑就跑了，还欠我三个月工资呢，不过想想那群老头老太太，心里也算平衡。”
“对啊！那些交了钱的老人们呢？他们交的钱怎么办啊？”
兰姐那边似乎是在忙，过了一会儿才漫不经心的回复我“还能怎么办，没了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