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那冤家吵了三万年了。
直至今日赶上东华紫府少阳君大婚,他都不忘同我拌上几句嘴。
日头正高,我让朱槿帮着置备纳去一十三天太晨宫的贺礼。
朱槿是一株绿芍药,虽然看起来有些木讷,所幸办事还算利索,他很快倒饬好了殿内所有的家当,摆成排供我挑选。万千流光,耀眼的很。这着实将我吓唬到了。我从没觉得我住的这个小偏殿有多么阔绰,现在看来,在三十三喜善天据苏摩花从后的评书摊子,很有赚金锞子的潜力。
再等上几天,唔,说不定可以换或东华帝君同青丘女君白凤九喜结连理来说一说。这可是八卦的好料呐。
就当我喑自得意的时候,朱槿在一旁小声地催唤我:“元君。你可能选了?”
事实上,我没有多大备礼的经验,仙途漫漫,纵观几千年下来,我成玉元君并未闲暇参宴,依稀记得只赴过天后娘娘的生辰,她老人家喜欢花,我便让梨响捎了瑶池开得最旺的牡丹过去。天后心情舒畅,还赐了我一筐蟠桃子来着的。不过最后那桃还是没能落进我的肚子里,而是赏给了手下的几个小提子,她们活泼的紧,年轻嘛,食量大点没什么的。
现下,满满当当的玉瓷珠饰铺成眼前,到是选不定是哪个了。我胡乱挑了几匹锦缎和一个黑陶镙子云纹的茶壶塞到朱槿怀中,一点都不含糊道:“你帮我包一下,我亲自送去太晨宫。”
此番赠礼,为的是撑一撑瑶衢宫的场面,二则,是为了白凤九其人。当年亏得我路见不平拨刀相助,这头小狐狸成功把东华帝君这根铁树浇出了花,她自幼与我交好,做为牵红线兼友人的我,极有必要捎点东西垫垫情分。
我艰难地摒弃了男衫,择了一件不常穿的淡黄裳裙,只别了一支绯红的玛瑙花胜就往外踏。天晴,宜驾云。我高高兴兴地捧着裹好的礼物,掐了个诀。正要爬上云头,只闻下头朱槿叮嘱着:“小心点,莫要掉下去”云云,引得我出了一身冷汗。我在九重天呆惯了,去哪都是法术幻身。但是我乘云再不济,也不会摔下云头吧?传出去便是让人笑丢了大牙。
我强忍着想要破口的心理,腾云前往太晨宫。
太晨宫在十一三天。东华帝君是个无趣的神仙,他只隐在府邸里杀棋斟茶,兴起时顶多去泡泡温泉之类的。一年也只能在大罗青殿册封凡人仙阶时同众仙打个照面。遂,一十三天清静的很。经常出入的不过一个司命,重霖和九重天的水神三殿下,连宋。现在凤九搬进了太晨宫,就显得热闹一些。
我下了云,一个宫娥挡在了面前,她规规矩矩地朝我问安。我抬了抬袖,笑着直言好找凤九。她低头恭敬道:“元君,让小仙进去通报一下。”
我忽悠着人儿,乐道:“是你家帝后叫我来的。”我心下思忖着,反正闯太晨宫也没多大点事,还有凤九这个丫头当挡剑牌嘛。然后一个快步绕过了这个犹豫不绝的小宫娥,迈着快步走到了内殿。
一阵茶盏的响声,我才发觉里面有别人。我好奇地往里面偷瞄了一眼,见着银发的紫衣尊神端坐在小条几前,同一个白衣神仙说着话。
紫衣尊神怀里揣着一只红毛狐狸,微微抬眼,轻抿了口茶,半响才淡淡道:“如此说来,你除了备自己那份,还把成玉的那份备了?是这个琉璃灯么?嗯?怎么不说话”
我听到自己名字,脑门子当即一卡,立刻又把耳朵凑上前去。
里头的白衣神仙摇着山水龙骨折扇,干笑道:“我又不是第一次天认识她,她怎会记得备礼?要送便一齐是了。”
紫衣尊神含糊了声,不经意道:“我看未必……来了就别站外头,到殿里站。”
过了良久,我才明白他是与我说话。我硬着头皮,踏进殿里,才目睹了那称“不是第一天认识我”的白衣神仙是谁。
连宋。
那个混.蛋。
自以为事的混蛋。
我正对上他的目光,敏锐的捕捉到他眼角转瞬而逝的惊愕。连宋大抵没有想过我会亲自走一遭太晨宫。我很高兴看到他这番情态,便不自觉得欢快起来。
我还是作了作揖。突然想起自己行的是男子的礼数,还是咬咬牙福了身。紫衣尊神到也没言多,只是饶有兴致地盯着连宋看。我也着连宋看,唇角弯起,带着许些皮笑肉不笑的意味:“恕我直言,连三殿下是认为很了解小仙怎么的。难道我瑶衢宫备礼,还趟了元极宫这淌水?”
他自知得罪了我,甩了甩雨时花绣嵌的云袖,摇着扇子调笑道:“你我二人冤家多年,互相帮衬是该的。你不必谢我。”
鼻尖淡淡的“哼”声不经意间飘了出来,我瞧着他,面上巧笑开了花:“三殿下真是乐于助人,美意小仙便受下了,这笔账咱日后来算。”是个人都能听出我的弦外之音。他连宋欠我多时,也不差这一件了。
连宋既不驳我,也不答应。只是“啪”的声阖了扇,笑着踱到我面前,他低下头,薄唇几近要碰到我的眉眼。良久,他动了动唇,启齿道:“好,依你意。反正我们来日方长。”
故然我脸皮厚,看那些动摇仙根的话本子也不脸红。可此时,我的耳根子像被火烧着般,很烫很烫。
我俩默然,殿内一片寂静。看戏的华挑了挑眉,清咳了声打断了这尴尬的气氛。我自谕是个聪明的神仙,眼见着给了我一个台阶下去,我便抢着道:“此番是来寻帝后的,不知她可在否?”
“不在。”紫衣尊神简言意赅,将怀中物往深处带了带。我定晴一瞧,嗯,是个红绒绒的东西…额,是只狐狸…居然还是九尾的!东华帝君见我一直在看他的狐狸,凉凉地瞥了我一眼。怀中的九尾红狐张开四腿,呜呜呜呜地朝我叫唤,东华嫌吵,塞了一块花糕到它口中。也替她顺着毛,边悠哉地向我道:“还不走?”
我嘴角狠狠地搐了搐,搁下贺礼便要辞了。
我带着极大的同情心回头看了一眼凤九,心中叹息着,我改日再来探望你。帝君的苍何,我断然惹不起…
这么想着,一路出了太晨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