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散记

                        启程

  7月10日,六点多的公交坐到郑州东站。惊叹着大城市火车站的气势,一个多小时后,便搭上了生平第一次高铁——开往南京南站。300公里时速疾驰的列车窗外,是不急不缓滑过的南方独有的、块状的碧绿的水田。新雨的渲染,让人不禁想起“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的纯美意境。

江北水田

  下午两点半,天空些许放晴,进站前动车减慢了速度,阳光照耀下的十朝古都南京清晰了起来。熙熙攘攘,洁净的大道车水马龙,不怒自威的长江静静地流动着。下了车,全身就被一股闷热的气流包裹着,这也许是南京给我们的见面礼吧。

  就这样,我家的南京之旅开始了。

                    一  秦淮

  7月11日早晨,我们坐着空荡荡的电动公交(市里的人八成去地铁上挤了)到了秦淮河傍的小巷。两旁的梧桐有些历史了,不只是粗,粗的树我见多了,它真正震撼我的是高——或向房顶或向街心斜斜地伸展着,是那样的放荡不羁,又似乎见证了古都南京辉煌的复兴。它的绿叶密密麻麻,浩浩荡荡缀成荫蔽,不过即使没有叶子点缀,单是遮过天空的一条条手臂,就让太阳折服,让我深深震撼了。

粗长的树枝

  告别树的街区,我们参观了秦淮河畔的明清江南贡院和科举博物馆。贡院是士子参加科举考试的试场。考场分为好多排,每一排的名字,都是一个字,一左一右依次下去: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至于每一排,都分成几个单间,用砖墙隔开,板子横搭在中间作桌子。它们大概是这样的:

科举试场

在这千千万万简陋的小间中,古代踌躇满志的年轻人要在这里进行九天六夜的考试。条件虽然艰苦,八股文也确实枯燥,但在深夜油灯照映下的白宣上,散发着墨香的小楷,放飞着他们的梦想。

  可就是有些考生,总是想走捷径,特别是那些身为“全村希望”而心虚者。于是就打开了小抄,把四书五经中那些“用时方觉未背”的句子拿蝇头小楷摘抄下来。注意,不是夸张,真的是“蝇头”大小。不信,看看这张令我惊叹的照片:

科举小抄

  由于隔着玻璃,而且字太小,我也止于惊叹了。

  但是既然有小抄,就有你想不到般严格的搜身。如果被搜出来作弊工具,是很没面子的事。同时,为了防止邻间相互交头接耳,既有站在明远楼上俯视全考场的考官,也有随时可能走到你面前四处巡逻的人员.

  上午还去了乌衣巷。没有夕阳斜,没有百姓家,没有小燕,只有一个仿制的匾书“乌衣巷”的牌楼,通着一条窄窄的拐了两个弯的小巷,两边青石,地上石砖。王导和谢安的故居建成了博物馆,当年诗意无存。收费的故居我们没有进去,就这样路过了那个存在于刘梦得心中的小巷,只有一口古井浸入了岁月沧桑。如果没有那首脍炙人口的诗,千年前那条烟火之巷,也应淹没在现代的文明中了吧!

乌衣巷古井

  下午,天色渐深,华灯初上,秦淮河码头上的人越聚越多,不用说,都是要一览传说中的秦淮夜景。我们家也不自觉的加入了这个行列。也许是因为这太有名,期望高;也许是五光十色和人喧马嘶把秦淮河变得庸俗,好不容易挤到桥上,我看到的是繁华,但仅仅是繁华,是一处与南京城任何地段千篇一律的繁华,在我看来,它缺失的是一种历史人文之美。

秦淮河畔

                    二 紫金山

  7月12日本来计划去紫金山天文台和中山陵的,它们位于紫金山的两个山麓。紫金山是南京名山,也称北山,钟山。这座400多米海拔的山,卧在南京市边陲,自古不乏文人墨客的青睐。有名的诗句如毛泽东的“钟山风雨起苍黄,百万雄师过大江”,更有王安石吟咏的“北山输绿涨横陂,直堑回塘滟滟时”;就连孙中山孙逸仙博士,他很喜欢钟山,去世后就葬在这儿。

  先沿着彩石铺就的小道登山,去天文台。山并不高,阳光经过多重绿色的过滤也并不炽热,可负重的我们还是气喘吁吁。步行山中,看到的是特有的亚热带生态。挺拔的竹林似乎取代了阔叶林,使山变得别有一番风情;八九点钟的阳光斜射下来,那些迎着阳光的竹叶幸运地被照成了半透明、梦幻般的色彩;而那些低一些的,一簇簇耷拉下来,在熏风里摆动着。每走几步,就碰见几棵芭蕉或棕榈树在站岗。芭蕉叶很大,大概有一胳膊长;棕榈树皮看起来很“奇葩”。它们半嘲笑半欢迎的注视着我们这样好奇的北方游客。半山腰开始有了树,不过也是以樟树和干直叶肥的广玉兰居多,与北方不同。这山的生态保护一定很好,不然怎么会有“当心毒虫叮咬”,“禁止挖笋”,“垃圾不落地”等等漫山遍野的牌子呢?排水沟是有的,可要么被层层落叶积满,要么青苔覆盖。有的山坡长有蕨类植物,用拟态隐身的小虫儿也有自己的世界。天文台就建在这样一座山上。

  说是天文台,其实是建在半山腰的原天文台址上的一个天文博物馆。作为天文领域的一个爱好者,我对天文知识有一定了解,所以眼界方面收益不深。有意义的是,它激发了我的学习热情,还把了解的知识具体化,生动化了。半山腰的四五个白色“圆顶”是当时中国拥有的先进大望远镜,只不过到了现今,据志愿讲解员哥哥说,“已经被淘汰了,只剩观赏价值了”。有一台明代的青铜“浑仪”,通过一根长管子的旋转来观测星体的位置。

图片发自App

  登上天文馆的平台,得以一览南京平原。一边是偌大的玄武湖,一边是树木中镶嵌的街道,远方,动车刚自南站驶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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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午下山,饱餐一顿后,我们决定在艳阳高照中动身前往中山陵,实际上就是绕到了山的那边。可让我们坐上公交时,一个突如其来的插曲令我们不得不放弃行动——发觉我的手机丢了!紧张使我们一扫饭后的疲困,寻找可能找到的一切方法。万幸,打通电话后,知道了是一位好心的大伯捡起了可怜的手机。是返回时在天文馆门口掉的!可能是老妈背包拉链没拉紧吧。终于,在一位当地司机向导的协助下,手机终于回到了我手边。真是惊险,如果,不是这些好心人的帮助,我还可能现在躺在宾馆拿写游记吗?后来,我们才知道中山陵每日预约的人数是有上限的,今天肯定不成了,明天还有希望!

  下午,我们去参观了南京博物院的几个小馆区,主馆历史馆另有安排。今天的行程就完了,虽然很累,但同样收获良多!

                      三 中山陵

  7月13日上午,我们坐公交去了昨天没去成的中山陵。踏上登山步道时,景色与另一面的钟山略有不同:脚下是深色木板路,头顶是密密匝匝的树叶搭成的天窗,两旁挨着的,是高大挺拔的雪松和红枫,顿时为中山陵添了几分庄重。经过谒陵之路进入陵园,为了保持庄重穆肃,避免导游讲解的喧哗,陵园内提供有耳机讲解员,用GPS技术根据定位来播放相应解说词。我们的参观就开始了。

  先有一个蓝色琉璃瓦作顶的不大不小的牌楼,矗立在半圆小广场上,匾上书“博爱”。孙文先生曾把它作为座右铭。穿过牌楼,便踏上了长长的墓道。古代帝王的墓道,往往两侧有高大的石人“翁仲”,还有各种令偷偷潜入的盗墓者不寒而栗的石狮以及各种凶恶的怪兽。由于孙中山先生是中国封建帝制的终结者,他的陵墓必定要弃其糟粕。墓道向北,坡度缓缓上升,两旁培植着雪松、红枫、法桐等大树。有一个小插曲,以前我一直以为法桐就是原产于法国的梧桐,今天才听妈妈说,其实法桐原产于云南,之所以称法桐,是因为当时建中山陵墓时,梧桐树是由法租界提供的。

  墓道那头便是陵门了。越过陵门,就看见了一座蓝色琉璃瓦覆盖的古典建筑,好像叫做“单檐歇山顶”还是什么的。这就是碑亭。内有一大花岗岩碑,上刻“中国国民党葬孙中山先生于此,民国十八年六月一日”的字样。碑亭后有很高一截台阶,直通灵堂墓室。我发现,从下往上看,仅见台阶不见段段台阶间的平台;而从上往下看,仅见平台不见台阶。这使我想起来人生:你追梦的时候感觉很累,但当你坚持到巅峰后,觉得自己吃的苦也没什么,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迈入墓室,有一尊孙中山先生的白色坐像,神态自若,似乎在思量什么。他的精神似乎还活在那尊像里。不知你有没有注意到,中山陵几乎所有的房子都是歇山顶式的蓝色琉璃瓦与花岗岩的搭配。我猜有两种意义:一,融合了传统建筑艺术的精髓,但又有所分别,有一种庄严感;二,象征国民党的青天白日。顶部是马赛克拼成的党徽,逸仙博士的遗骸就长眠在这里五米深的地下。

  之后我们就下了山。

                      四 缅怀.大屠杀

  7月15日,我们去的这个博物馆,只能全称为“侵华日军南京大屠杀遇难同胞纪念馆”,以示对历史的尊重。那么这是一个怎样的地方呢?

  天很热,广场上那水池里的水有些已无影无踪。因为免费所以排队的人很多,脚下就是遇难者抗争的呼喊:这里曾是大屠杀的万人坑,传说遍地的鹅卵石和砾石就是遇难者的骸骨。我看到了标志性的大屠杀纪念碑,国家每年都要在这儿举行公祭。一种沉痛感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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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过砾石路,进了一个名为“重生·繁衍”的场馆,馆里讲述了在那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杀中幸存下来的南京市民口述亲眼所见的日军暴行。他们眼睁睁的看着父母被杀,大哥被捉走,大姐被奸淫……而现在,八十个春秋后,他们子孙满堂,有天伦之乐。这不仅使我加强了对日军的痛恨,更感受到了生命的顽强,中华文明的源远流长,生生不息。

幸存者的照片(资料馆)

  出来之后,我们随着人流的漂动到了万人坑遗址。大房间很黑,中间的圆围栏下有一个大坑,土中露出了近百具遇难者的尸骨,日军曾在这里埋死人。当初,他们还一个个鲜活的生命啊!有的勤快老实,有的爱算计,有的很幽默,有的很无赖,有的是富商巨贾,有的是市井小贩……当初的南京,物质条件虽艰苦,但人们的生活很惬意,自得其乐。现在,南京繁华,灯红酒绿,车水马龙,但是他们再也见不到了。他们很幸运,被发掘出来供缅怀,又有多少冤魂尸骨曝尸荒野!这就是日本军队对待生命的态度!比赛杀人,在堆积如山的尸体“战利品”上开心的合影!烧毁人的房舍,强奸人的妻子,将婴儿的尸骨弃之河水!把砍下的人头嘴里插进香烟挂在门上以取乐!很难想象以此为乐者是人,如果用禽兽形容他们,简直是对禽兽的侮辱!在冥思厅,黑暗中有许多烛光,加上四周墙壁的镜面反射,仿佛四面八方有无数盏烛光,光线忽明忽暗,呜呜然,是三十万无辜的生灵在哭喊。

  史料馆,向每一位前来的游客诉说着侵华日军那惨无人道,丧尽天良的罪行。我很愤怒,我相信任何一个说自己是“人”而问心无愧者都会愤怒。鲍鹏山教授说,这是体现良知的“道德愤怒”。对于侵华日军,我想到了一个词:罄竹难书,罄南山之竹书罪无穷!!

  南京大屠杀,是中国乃至世界上世纪历史上最黑暗的一页,是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不应忘却的。

                    五 长江

  7月16日,南京之行的最后一天,终于要去看长江了!清晨,天色是明朗而空旷的,只不过东边飘过来一些无伤大雅的云彩,整个城市都是那么干净和舒适。我们一家三口坐公交车到达了长江边的中山码头,计划坐轮渡过江。码头很简陋,票价也不过两元。渡轮很大,有双层,第一层是用来载摩托、电动车等过江的,第二层呢,一排排放置着木座椅,是为乘客准备的。

  轮船的甲板很小,更扫兴的是,舱内的窗户是开不得的,这样怎能在行驶的船上感受江风的魅力?座椅排排的间隔很大,地面是凹凸不平的绿铁皮,不时显出斑斑锈迹。二楼坐的人很少,三三两两在窗户边照相;不过即使楼下推推搡搡挤满了摩托,整条渡轮还是给人一种空荡的感觉。渡轮不过如此,真正吸引我的是外面的长江。

  我们上船的时候,乌云已从东边盖满了天空,不过西边港口上方仍留有一片亮蓝色,苍穹之下,长江在我身边奔去。我去过几次黄河,黄河的水非常浑浊,水流湍急,以至于“只可远观不可亵玩”,晴天亦如此。它的水流经峡谷,拍击崖壁,空谷回响,如万马奔腾,气势磅礴,将北方原野豪迈粗犷的一面展现的淋漓尽致。长江却不同,其水也浑浊,可浑浊中不乏粼粼波光;其浪也磅礴,可磅礴中不乏博大胸襟。比起黄河,它更像海,海纳百川,海容万物。江浪是温柔的,浩浩汤汤向东海奔去,冲刷着堤岸边的礁石,滋润着水上将要干枯的树,抚摸着沙滩上孩子的小脚丫……

长江和潜洲

  船开始动了,每行一步,船后就会出现两道优美的曲线,船儿渐行渐远,那曲线就会湮灭在小小的浪花里。江上,碧绿的船型的潜洲映入眼帘,在另一边很远的地方,长江大桥低低的架在江中,在大自然中,它是那么渺小。现在,不知是否还有一辆火车呼啸而过?

南京长江大桥

  几分钟后,船停在了对岸的浦口码头,码头临近的街区是有几百年历史的民国建筑群。这里,尘世喧嚣也似乎淡却,就像民国时期,小巷间很安静,没有车的鸣笛声,只是偶尔有骑自行车的身影穿过树荫。  浦口火车站早已停运,树荫旁,阳光下,它不动声色,像一位年迈的老人,静静地诉说着1912年来中华大地上的风云变幻。朱自清父亲那蹒跚的背影,如今已没了踪迹。候车大厅积满了灰尘,在黑暗中沉寂着。低矮,狭窄的月台,曾经也挤满了人,一片期盼的喧闹声中,火车冒着黑烟缓缓驶过……

  我们坐上浦口码头返回的轮船时,乌云已把天空完全蔽住了,不见了太阳,江上的风冷冷清清,浪也似乎大了些,很快就回到了中山码头。

  我们该回去了。

                          回家

七月十七日上午近十点,和谐号驶离了南京南站 ,为期一周的南京之旅随之结束,别了,南京!下午时分,又将回到家乡晋城。此次旅行,力瘁,心不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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