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包三快与王乐乐》

“看你像个什么样子,蓬头垢面,胡子拉碴的;”

“看你个黄脸婆,头发都成鸡窝了,也不知道剪剪?赶紧去包三快的理发部打理打理,瞧你呦,快像个拉杆要饭的了!”

西拐棒胡同里的人只要说到理发的事,末了准得提到包三快。

包三快理发部,是包三快的爹包福开的,而包三快自己却从来不需要理发,因为,他生下来就头上不长毛,他爹包福给包三快治秃头,生姜大蒜没少往他头上招呼,可就是光秃秃的头仍然很干净,包福只得叹气说,莫不是自己的剃头刀得罪了什么人?包福让包三快学剃头,包三快不干,说就是淘茅房也不学这个伺候人的活,他还说不愿意让他的儿子也落个秃头。

包三快不稀罕这个剃头匠的营生,其实,他是想做大事,做天大的事。

一晃好几年,他东跑西颠,大事没做成,反而穿喇叭裤戴假头套,进歌舞厅喝啤酒吃鸭脖,成了个待业青年。

进歌舞厅一来二去的就跟王家大闺女王乐乐在迪厅混熟了,他俩思想都开放嘛,一盘道还是老同学,只是不在一个班级,王乐乐比包三快小三岁,二人瞒着两边家长,就偷偷摸摸地睡到一起了。

王乐乐发现自己有了身孕,她害怕,怕事情败露,乖乖女反转成风流女,让西拐棒的人民风言风语地嚼舌根,王乐乐想想都脊背发凉,她就求包三快快点娶自己,不要妄叫了“包三快”。

包三快却不以为然,他还瞎想你王乐乐玩得够猛,孩子是不是我的也不好说,他拐弯抹角把这个意思传达给了王乐乐,气的王乐乐又跺脚又发誓说就是包三快的。包三快答应考虑一个月再说。

可是过了一个月,包三快还是阴阴阳阳不给痛快话,王乐乐就想搬出她老爸王志华去找包三快的爹包福提亲。

王志华与包福那是有交情的。包福干上剃头匠的活,还是得济于王志华的点拨帮助——那是包福刚刚进城干小工,有一天赶上下大雨,包福淋的像个落汤鸡,蜷缩在大门洞里躲雨,正巧被坐吉普车回家的王志华看到,王志华就把他包福领进家门,让他洗了热水澡换了干净衣服。王志华看包福长了一头长发,就拿出推子剪子给包福理了发,再看看这小伙子立时精神得像个富家公子,他看出这小子会有造化。

包福也是该吃这碗饭,他见到推子剪子在王志华的手里上下翻飞,一会儿就给头发剪的齐整,自己个看着都带劲,他抓住推子剪子看起来没完,真是个爱不释手了。王志华看包福这个神态就问:“你会理发?”

包福抬头看看王志华摇摇头,说:“不会,不过我能学会,您教我。”

王志华在商业局工作,自然知道理发是人人都需要的,也难得包福喜欢做,就把推子剪子递给他并提出一个条件,要他好好学学理发手艺,期限一个月,到时候给自己理个发,理得好就把推子剪子送给他,如果理不好就收回,包福另谋高就。

包福哪里敢懈怠,第二天就跑到南花园去看理发,他看得认真用心,礼仪手法一招一式都记在心里,不明白的虚心还向多位老师傅请教,时不时也上手义务给人家帮忙,理发技术进步很快。

一个月后,包福也学着人家在西拐棒胡同支起了剃头摊,一来等待王志华来验收,二来练习手艺;他打出“免费理发”的旗号——这一来老头老太太,登三轮的做小买卖的,就隔三差五地到包福的剃头摊前排队,几乎每天都是人头攒动;黑头发白头发花白头发,像飞舞的花絮,在空中起舞,在包福眼里头发飘舞似乎铺成了软绵绵的地毯,他在上边与心爱的人滚到一起,头发又变成了棉被像襁褓裹着自己的儿子,小婴儿咯咯地笑,头发又变成了花花绿绿的毛票和钢镚,包福开心地笑着。

初战告捷,更坚定了包福学好这门手艺的决心。他暗中发誓:我要让收费以后,大家也夸我,那才是我的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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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志华没有看错人,包福真是干剃头匠的天才,没一年包福就在剃头摊娶了李家的闺女李凤玲,不到一年生了包三快的姐姐包丽发,第三年生了包三快,包三快三岁时,王志华也喜添千金,生了大闺女王乐乐,王乐乐的妈说,许多年不生养,是志华积了德行,给西拐棒胡同发现了一名理发师,送子观音慈悲给他们送了个女儿。王家乐了好几天,给大女儿取名乐乐,包福还参加了王家的庆生宴。

不过,王志华验收包福的手艺不是一个月也不是两个月,而是隔了许多年以后,包福哭着给他剃了个光头,那些不开心的事,不说了。

一个女人一旦爱上一个男人就会不顾后果地一头扎进去,任你别人怎么劝,往往都不会改变她的想法,婚姻,就是这样形成的——婚,先“昏”了头才能结婚。

王乐乐怀上了包三快的孩子,自然也就觉得必须要与包三快把这个婚结了,不然她怎么做姑娘,还怎么在胡同里呆,可是她遇到的阻力表面上看是包三快没当回事,没有给她明确的答复,其实更重要的是她虽然已经二十来岁了,对自己对婚姻还没有任何的认识。

当她把这件事告诉王志华时,老爸看了她半天,问:“你准备好了?爱一个人并跟他结婚,那就是一辈子的事……”

王乐乐不以为然地说:“爸,哪那么多说道,我愿意跟他在一起。”

王志华又问:“那他怎么想的你知道嘛?关键是他愿不愿意娶你做媳妇?”

王乐乐一扬白皙的长脖子说:“那当然,他一个剃头匠的儿子,还有的挑吗?我愿意嫁给他,他高兴的都摸不着小辨了!可是他、他他他——爸,他,他还没有答应呐——”王乐乐说着说着就委屈地哭了,扑倒王志华的怀里。

王乐乐的妈妈郝雅楠——刚刚在里屋拜完佛后走到堂屋,看见乐乐哭得伤心,就抱过她来,拍着她的后背说:“乖女儿动心了!缘分天注定,她爸呀,包家跟咱们都知根知底,虽然他家是剃头的,若论出身是比咱家低,可是现在是新社会了,开始改革开放了;改革,就是跟你当年离开富裕的家庭闹革命一样,人人都可以通过改革来改变自己的命运。再说包福二十几年风里雨里,老实本分靠理发赚钱养家,理出了人性,路走的正,包三快这个小伙子平头正脸的,净帮助人干活,人不懒就靠的住!”

王乐乐心里美滋滋地静静的看着妈妈,她心里踏实了许多——她暗暗佩服妈妈不愧是大学生,现在教中学还是班主任老师呢,说出话来一板一眼不急不慌,能把话说到人心坎里面去。

王志华也被郝雅楠的话勾起回忆,说,“当年,包福被拉去给我剃光头时,他哭着对我小声说——王大哥,你让我学一个月理发要验收,我这儿都等好几年了,我也没那个胆量去找您理发!我一直琢磨是大哥看不上我的手艺?后来我琢磨明白了,大哥是让我不要浮躁,一步一步地把人做瓷实了,人做好了才能理好发,理发,就是精心打理好自己个的人生!”

郝雅楠说:“是啊,人,贵在有品行,有悟性,包福是老实忠厚的人,他在做事中悟出了做人的道理,把闺女给她家,行!”

王乐乐一听跳起来,说:“谁说给他家呀,我又不卖自己个……”

郝雅楠语重心长地说:“乐乐,这几年,我们惯着你宠着你,而你也只顾玩呀乐呀,学没上好也算了,嫁给包三快,你就学学理发,这可是个手艺,养人呀!”

王乐乐学不学手艺?她根本没有往心里去,她最着急的还是包三快的态度,爸妈虽然同意了,可女婿家还没有搞定,仍然有些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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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是个星期天,王乐乐催爸爸去找包三快的爹包福,王志华正在看报,说:“你想结婚想得昏了头,哪有未来老丈人去提亲的?”

王乐乐不以为然地说:“这怕什么,你不去我也不去?看闹出笑话,胡同的人笑话谁!”王乐乐嘴上这么说,可心里着急死了,毕竟肚子里不舒服,她偷看爸爸没有去的意思,就自己跑出家门,去找包三快。

王乐乐是在中和轩饭店找到包三快的。他正与8号院的王泊,胡白话喝酒侃大山,只听王泊说:“明白吗?你和王乐乐都没工作吧,哎,这叫待业青年……”

包三快不屑地问:“噢,我们是待业青年,那你算什么?”

王泊梳梳小分头说:“我,我算留职停薪,你呀别着急,赶明等我成功了,拉巴拉巴你们……”

包三快举起酒杯说:“来,敬,敬你,你快点成功吧,我们等着——”

胡白话也举起酒杯说:“三快,别,别,听他胡白话,谁不知道你呀,你包,包家的推子快,快,你不至于待业吧,别人信,我可不信……”

王乐乐进门时,听包三快说这么没骨气的话就生了气,王泊瞅见王乐乐气鼓鼓走进来,赶紧招呼她:喊道:“呦呦,第一大美人赵娟子请不来,西拐棒第三大美人,王乐乐不请自来呀——”

王乐乐更来气了,走到王泊跟前拿起一杯酒,按住他朝嘴里灌着,说:“姑奶奶我请你喝快酒,谁是第一,谁是第二……?”

王泊被灌得呛了酒,咳嗽一阵子赶紧说:“你你,你是第一呀,你是第一,我宣布,从今天起,王乐乐是西拐棒胡同的第一大美人!”

王乐乐说:“别他妈给我灌迷魂汤,谁不知道你们院的赵娟子才是你王泊眼里的第一大美人。你,封我是第一大美人,那赵娟子往哪放?我问你,你敢娶我吗?”

王乐乐坐下拿起酒瓶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猛的喝下去,又倒了一杯喝了,又倒第三杯,让包三快给夺下了酒瓶。

王泊被王乐乐说的不知怎么接话茬,一个劲摇头。王乐乐迷离的眼神转向包三快问:“他不敢娶我,那你包三快,敢,敢,敢娶我吗?”

包三快尴尬地冲王泊和胡白话笑笑,说:“看,她喝多了?都说醉话了。”

王乐乐一挥胳膊,说:“你不敢,你不敢,是吧?我早该想到的,怨我傻,我傻行了吧——”

王乐乐看看桌上摆着拍黄瓜,炒鸡蛋木耳,炸花生豆和清炖牛肉,菜已经吃的差不多了,就扬起头喊——上菜。

白经理跑着从前边大堂进来,本来想说说这些孩子们不要大喊大叫,一见王乐乐立马软了下来,他认识王乐乐是他们饮食服务公司王志华总经理的大闺女,就立时换了一副笑模样说:“噢,这不是王总的女儿乐乐吗,这来了也不招呼一声,我好再上几个菜,你等等,我去安排一下——”

说着就要走,王乐乐摇晃着站起来说:“不用不用,白叔叔,上蒸饺吧,我有些日子没吃了,想这一口!再者,今天的账,我,我来结,省得人家说我们待业青年等着拉巴,去吧——”

“得嘞,蒸饺马上出锅,不过今天的账不用结,我记到你爸爸的名下,他是预付给过钱的,到时就说你和同学们聚餐!”

王乐乐笑着夸白叔叔就是会做生意,白经理也笑呵呵地跑出去了。

这时,胡白话的女朋友卢丽丽从中山路走进饭庄,她高挑的身材,细细的腰身,穿着白地兰花的连衣裙,走路仰着头撇着脚,步态轻盈地穿过大堂,吃饭的人都瞪大眼睛,静静地看着她,有的还站起来,伸着脖子不错眼珠盯着看。

卢丽丽一走进里间就放下了身段,用粉手绢给自己扇风,急切地说:“正好,正好,你们都在,快急死我了!”

胡白话赶紧站起来搬过来一把凳子让她坐下,又倒了一杯热水给她,卢丽丽没喝拿在手里接着说:“电影厂拍电影,需要群众演员,你们都去,都去啊!”大家一听来了兴趣,问:“怎么回事?”

卢丽丽说:“我们歌舞团有个同事,在剧组当助理,歌舞团的人都去帮忙,人头还不够,让我找群众演员。打仗的电影,叫什么,噢《解放石门》,有好多明星,咱们在《地道战》《南征北战》常看到他们的,你们去当群众演员,就能近距离看见他们,好着呐!去不去?”大家一起说:“去——”

王泊咋嘛咋嘛嘴儿说:“事吧,倒是个好事,问问啊,给钱不?”

胡白话没等卢丽丽回答,他先气呼呼地说:“爱去不去,一张嘴就是钱,钱,你真钻钱眼里了!”卢丽丽吃着菜喝着水,没吱声。胡白话又说:“丽丽,别着急,人不是不够吗,我去我们车队找找,应该能划拉不少人呐!”

卢丽丽忽然想起来什么,冲着包三快说:“差点忘了,还得请你们家老爷子帮帮忙,带上家伙什,临场有理发修面刮胡子的事,他老人家露露手头!至于钱,我再给问一下问题不大,今天晚上后半夜火车站见面!”

包三快笑笑说:“什么钱不钱的,别说我,我爸也没拍过电影,能近距离看看拍电影就不赖,还能上去演演,够一辈子说煽了,人家不收咱钱都是好事,我去,我爸也一准高兴去——”

王乐乐迷迷糊糊听大家呛呛说拍电影,也嚷嚷着去。卢丽丽说:“乐乐这么漂亮,说不定让导演看上呢?”

王乐乐迷迷糊糊地问:“三快,啥是导演?”三快说:“导,导演,就是,就是,我也不知道?”包三快摸着假头套上的头发。

胡白话站起来,大声说:“我知道,导演嘛,就是端茶倒,对,倒水,给咱群众演员倒水的人!有这待遇,傻子才不去呢,反正我去——”

卢丽丽正在喝水,笑喷着差了气儿捂着肚子蹲在地上,咳嗽着大口大口喘气,连衣裙成了扫把——

王泊也笑得喷了一桌子酒,又看卢丽丽的后背在抖,细腰在晃,更笑得喘不上气来——

王乐乐美美地跟包三快咬着耳朵说悄悄话,不知道他们在笑什么,还以为是笑他俩,就不好意思地说:“对,对,不能耽误拍电影,省的让导演等着着急——”

胡白话一脸懵逼地看看她们,晃悠着大脑袋,好像晃出来一个道理——什么时候都得先说吃饭,就大声喊道:“快上蒸饺,别误了我们拍电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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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一个下午,王乐乐也不知道是怎么过去的;她平时也能喝酒,这次是心里装了事又喝了猛酒,头重脚轻摇摇晃晃地被包三快送回家后,就躺在床上睡了。晚饭起来,只喝了一碗小米绿豆粥,就又躺下睡了,头还是昏昏沉沉。

王志华晚饭没有回来,他是接到通知组织工人们参加拍电影的事,毕竟这部电影是为纪念石门解放三十年而拍摄的,是市里的文化大事,各行业都分配了任务。

夜里十点半,包三快穿着他爹早年的旧衣裤,像个叫花子似地慢慢走到乐乐家西墙根,一个猫式蹿就坐在墙上,憋着嗓子喵喵地发出暗号后,就点上一颗纸烟抽起来。这一下午包三快可没闲着,他先帮小四家买了五百斤蜂窝煤,码摆齐整了还没来得及喝小四他爹赵老师端出来的热茶,就让他姐姐包丽发拉去木材场挑木材,姐姐准备结婚要打家具。回到家给爹包福说了卢丽丽请他去帮助拍电影的事,就胡乱吃了几口饭睡啦。

此时的包三快觉得难得地清静,想着王乐乐白天喝猛酒说的那些醉话,怪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他想结婚的事万万不能走在姐姐的前边,那样姐姐多没面子呀,他想的更多的是,等有了正式工作再去王家提亲,那样多风光呀。

王乐乐家的狸花猫站在房上冲包三快叫,埋怨他冒充自己,包三快朝它招招手后,就看昏黄的路灯,风吹树梢在灯光下轻轻摇曳,胡同里空无一人。包三快有一种做贼的感觉,就四处瞅瞅,看看能不能看到贼的出没。

王乐乐被喵叫声吵醒啦,这是她与包三快约会的暗号,就猛然想起拍电影的事,脑子一下子清醒了,她冲爸妈住的屋子喊:“爸妈别起来,我和三快拍电影去了。”

郝雅楠早起床出来了,说,“我知道拍电影的事,你爸忙活了半下午还没回来那。你和包三快也去看热闹嘛?”王乐乐胡乱洗了一把脸,从坐柜里翻出压在箱子底下的旧衣服,一边穿衣服一边说:“我们是卢丽丽特邀的,不去不行,您睡去吧,崩打问这么多了。”

郝雅楠坐在堂屋椅子上自言自语地说:“火车站的老房子原先你姥爷在那里开布庄,人老了没了,老房子也老了没用了,也好趁还没拆完拍电影炸了,也算是老房子的葬礼喽。你们可注意安全,离炮火远一点看,见了你爸也嘱咐给他,记住没有?”

王乐乐已经开了院门,包三快已经站在大门外了,他见郝雅楠也出来了,就憨笑着叫:“郝老师,半夜好!”

郝雅楠笑笑说:“照顾好乐乐,你们离炮火远一点看,千万记住啦!”

二人答应着,早跑出胡同口了。出了胡同口王乐乐回头看看妈妈看不着她们了,就挽起包三快的胳膊笑着问:“考虑了一下午,有谱没谱,结不结婚?”

包三快支吾一下没有说出话,王乐乐甩开他的胳膊,堵着气鼓着腮,自己大步朝前走去。包三快紧追几步说:“再等等,再等等!”王乐乐扭头说:“你能等,我也能等,可是肚子里的孩子他不能等。我是看明白了,你想闹出大笑话,让西拐棒胡同的人都知道,茶余饭后聊聊咱们俩着急生孩子的事,是吧?”

包三快赶紧说:“不是,不是,我想等有了正式工作,大大方方地去你家提亲,我保证,我已经在马主任那个登记本上排上队了,下一个工作一准是给我安排。”

王乐乐嘿嘿一笑说:“拉倒吧,马主任上一次给你和小四安排去市牛奶厂上班,你嫌累不去,人家小四去了,这不也干的挺好?你还报名等下一个,我看你是水仙不开花——装蒜,工作是人人挣着去,你就等吧;一个人拜把子——你算老几呀?”

包三快让王乐乐怼的涨红了脸,也啃哧着说:“你、你是老、老母猪啃瓷砖——满嘴破瓷。”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互怼着,步伐却没有停下,远远看见火车站已经灯火通明,冲啊杀啊的喊声在夜空里特别响亮,并不时响起机关枪的哒哒声,手榴弹的爆炸声。包三快来了兴致,催王乐乐快走。

王乐乐的心里凉透啦,心慢慢往下沉去,脚步就慢了下来;拍电影的热情被包三快的冷水给浇灭了,她恨不得把包三快的脑袋刨开把凉水倒掉,把他的冷心刨开拿出来捂捂,想着想着她似乎看着远处的炮火是她和包三快结婚放的炮仗;一个个穿着红衣裤的炮仗蹿向天空,一个接着一个在她和包三快的头顶笑着炸响。

突然,王乐乐似乎看见一个没响的二踢脚要落在包三快的头顶上,说时迟那时快,她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一把拿住二踢脚,一甩手把没响的炮仗扔出老远——

包三快被扑上来的王乐乐瞎得蒙圈了,他感觉王乐乐的手臂很有劲,一把薅下了他头上戴着的假头套,假头套被高高地抛向天空,划了一个弧线不偏不倚落在王乐乐的脚下,包三快早已经抱住光亮亮的头,蹲在月亮地里。

王乐乐低头仔细一看再看,那是一团黑头发,卷缩着爬在她脚下的白球鞋上,她再看包三快竟是个光头强,光头皮在月光地里闪着锃亮的青光——王乐乐的头嗡翁响起来,打死她也不愿意相信——理发大师包福的儿子包三快那漂亮的浓密的头发竟然是假的?

王乐乐的思绪飞速盘旋——他的心是冷的头发是假的;他是只管杀不管埋的刽子手;他是刘文彩强逼民女,他是蒋光头残害共产党,他是小日本挨千刀的——王乐乐把所有她脑子里的坏词坏蛋都想起来了,都安在包三快的身上,这还不能平息她的怒火,她冲到包三快跟前,举起白白的手掌,恶狠狠地朝包三快的光头打去——啪、啪、啪!

啪啪啪,啪啪啪,包三快身子软蹲在地不动也不躲,任王乐乐的软热的手拍打,挨着王乐乐的打他反而觉得是王乐乐在给他治病,打着打着拍着拍着,他隐隐感到头皮发热毛孔喷张,这是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尽管他爹没少往上施肥,可是哪有王乐乐的手神奇,好像憋了二十来年的头发大军,得到了冲锋的号令,一队队一排排朝阵地上冲来,包三快感到从来没有过的头皮舒坦,他梗着脖子享受着乐乐软热手掌的拍打。

王乐乐的无声的泪水在有节奏的拍打伴奏下流了满脸,她打累了打烦了,她想追赶那穿红衣的蹿天炮仗,追赶她和包三快欢乐幸福的婚礼,她笑着跑起来了,向着炮火纷飞的拍摄现场跑去,跑啊,跑啊——王乐乐觉得那里是她王乐乐的结婚庆典,是她幸福生活的出发地,是她肚子里孩子诞生的温床。

包三快正闭着眼享受着王乐乐的拍打,他希望永远不要停止,因为,军中无戏言,开弓没有回头箭,千军万马勇往直前。可是拍打戛然而止,他睁开眼左右看看,站起身往远处眺望,只见王乐乐的衣衫飘舞起来,像投火的飞蛾朝炮火炸响的老房子跑去,包三快头脑清凉了,头皮毛孔也立马关闭了,他也跑起来,追赶着王乐乐大声喊着:“乐乐、乐乐,不能往那里跑,那危险,快回来、快回来——”

咚、咚、咚,咔、咔咔,无数颗炮弹朝老房子打去,一座座老房子瞬间被炸开一个个窟窿,土砖飞舞四分五裂,只见一排高耸的砖墙摇摇晃晃,王乐乐正跑在砖墙下,她朝飞舞的炮花一边跳着脚欢呼着。

王乐乐的突然闯入使拍摄现场的人都惊诧不已,人们喊着叫着……导演站起来喊着骂着,现场制片是位年青干练的小伙子叫李子军,他跑进老房子的拍摄场地,拉起王乐乐就走,王乐乐完全不知道她已经走到了危险的边缘,她甩开李子军吼叫着:“这是我姥爷的地盘,是我的婚礼庆典,你凭什么拉我走?我不走!”

那堵高耸的砖墙正在浓烟中晃悠,好像也在犹豫,问自己该往哪边倒?它想,我是老了,阅尽人间盛衰草,看过风雨掠夺者,经不起折腾了,倒就倒吧。它还是选择了有人气的那一片打着探照灯的地方,它要躺下亲吻这片热土——哗哗哗,咚咚咚,它正在往下倒,只见李子军用力一把把王乐乐推出老远,砖墙正与子军成45度角的关键时刻,包三快已经飞跑进来,用惯劲双膀用力把李子军推出去,李子军远远地摔在地上——轰——,老房子——那堵老墙终于松散地拍在地上,它来于泥土,又归于泥土了。

包三快被倾倒下来的砖墙重重地拍在地上。人们被眼前发生的事惊呆了。

尘土的烟雾腾空而起,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喊声,打破了短暂的寂静——:“三快,三快呀,呃呃呃!呜呜呜!”王乐乐扑跪在砖石上,两手胡乱地刨着抓着。

李子军朝砖石爬过来,大家一起跑过来;包福带着哭腔喊着包三快的名,王志华嘱咐司机把车开过来后,就也跑过来抱住乐乐,一会儿,包三快被大家从砖石瓦块中拉起来,他的光头上脸上流着血,眯缝着眼昏昏欲睡,王乐乐仍然大声喊着:“是我混蛋,害了你呀,害了你呀,三快快醒醒,醒醒……”

包三快慢慢睁开眼睛,冲王乐乐咧咧嘴,又左右看看大家伙,说了一句让大家哭笑不得的话——“我本来是跑来救你的,想表达我对你的……偏偏可让这位美男子同志给抢了先!要不再来一次,反正是拍电影!”

王乐乐哭丧着脸,也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还贫嘴,早干什么去了!”

导演看看包三快,问:“你还能行嘛?”

包三快抬抬光头说:“行,俺们就是来拍电影的——”导演拍拍包三快的肩膀。

灯光又亮起来了,炮声机关枪又响起来了,一队战士在红旗的导引下冒着炮火冲到倒塌的砖墙下,从碎砖瓦里救出包三快,包三快苏醒了高兴地握住战士的手抖动着说:“石门老百姓等着你们来呢!我是地下交通员,前边左拐就是大石桥敌军指挥所——我来带路——”

导演大喊一声:“好——”包三快就软躺下去了,王乐乐跑过来抱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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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个月后,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王乐乐正式拜包福为师。

西拐棒胡同与花园街交叉口的三间门脸房被修葺一新,这是王志华家的祖产,门楣正上方已经挂上了黑底红字匾额,上边凹刻着关先生书写的五个大字——快乐理发馆。

参加拜师仪式的街坊四邻都簇拥在一起,马大芳代表街道先讲话祝贺,王志华已经任二商校的校长代表上级机关讲了话,大意是大力发展城市服务项目,更好地方便群众生活,青年人要脚踏实地,学好手艺。

他把王乐乐拉到跟前说:“过去,我的闺女就看不起理发手艺,现在她已与包三快喜结连理,思想也发生了变化,发誓要学好这门手艺,乐乐你要好好向师傅学习,将来随着人民生活的提高,还要学美容美发,更上一层楼呢!”

王乐乐挺着大肚子,脸蛋笑的像一朵正要开放的樱桃花。

“我也要更上一层楼——”

包三快拄着一个拐杖,左腿已经空了,绿军装裤腿卷起来了,他仍然大步从人群后边走到王乐乐身边,王乐乐嗔怪他:“你也来凑热闹,不是说好了,你现在需要好好休息,等装上了假肢再说的吗?”

包三快说:“不就缺一条腿吗,这都不算事,我有双手照样能干活,再说我更怕你学了手艺,长了本事再把我甩喽!”

人们“轰”地笑了。

王乐乐嫁给心爱的人,孩子也名正言顺地降临这个世界,你感觉是不是还有些事没有说透,比如包三快救王乐乐不成反救了李子军,不管怎么样也都属于见义勇为吧,可李子军就白不提黑不提了吗?包三快与王乐乐的儿女又怎么样?

下一篇故事更精彩,不过,剧透一点,反转很大呦,保管你爱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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