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谈老屋

        晌午,阳光甚好,难得清闲,和朋友吃清茶。期间,聊起童年,自然就谈到了故里老屋。

        朋友说,他是家中独子,因在疆参加工作并定居于此,父母也随他从老家来疆十年有余。父母来疆后经常念叨着要回去看看,最终成行的仅有两次,父母年纪大了身体欠佳,坐车不方便,他陪着回去才算放心。他说,家里三代单传,老家已没有至亲,老家屋子也无法住人,回去都是住在镇子上的宾馆里,白天才坐车去看看乡下的老房子。某年夏天,单位终于给他请了假,第二天便带着父母踏上了东归的火车。在火车上父亲基本没有睡觉,兴奋的像个孩子。可不知因何故,自从离开镇子踏上回村的路,父亲就再也没有笑过。

        一到村里我们便迫不及待地赶往熟悉的老屋。老屋外面的院墙,用残垣断壁形容一点都不为过,有几株野草顽强地在院墙上生长着,努力地展示着它生命的绿色。大门上的铁锁满是黄褐色的铁锈,已经无法打开,是用铁锤砸掉的。院子里长满了杂草,老屋因年久失修,已经破败不堪。房顶的青灰色瓦片上下全是青苔,东南角的小厨房不知什么时候漏了顶,刺眼的太阳光穿过漏洞直射到满是黄尘的墙壁上,房内不时有小动物窜出。他说,曾经多么熟悉的老屋如今有阴森惧怕之感,像是无人祭奠的荒冢。

        来到老屋前,父亲伫立良久,蹙着眉,翕动着发干的嘴唇,终是没有说话。从正房里翻腾出一把锈迹斑斑的铁锹,清理起院内的杂草来。母亲则躲在一边偷偷地落泪。

        父母刚来疆时,老屋还能住人,他劝父亲将老屋卖掉。父亲用严厉的眼神斜了他一眼,一天都没跟他说话,他没敢再吭声,再也没提过卖掉老屋的事。

        我告诉他,难离是故土,尤其是父辈。即使不回去住,老屋也别卖掉,他并非仅仅是老屋,更是念想,不能断了“根”,它是游子回家看看的缘由,说白了,此乃乡愁。

        记得去年,有次和母亲通电话,母亲告诉我,老家房子多处出现裂缝,秋季雨水多的时候,会从屋顶漏到屋内,东南角围墙因下雨已经塌了,政府认定为危房,要求对老屋进行改造重建,已经选好新址了。我问:新房建好后老屋作何处理?母亲说,可能会拆掉。顿时有万般不舍之情,即使老屋已经破败不堪,觉得能留还是留着的好。

        我的故乡在甘肃省陇西县,一个黄土高原腹地深处的小山村(既有黄土风情之美景,又有丹霞地貌之奇观,被当地政府确定为黄土密码旅游村落,欢迎各地朋友旅游观光),村里共有四五十户人家。我家的老屋就在村子的最高处,离村子中心有段距离,有人开玩笑说我家住在野外。记得小的时候,有的亲朋到家里来,晚上留宿时吓得睡不着觉,说是晚上实在是太黑太静了。

      我家的老屋是甘肃一带最为常见的“四合院”式老式建筑,大多是爷爷年轻的时候修建的,经过几十年的风吹日晒,它似久经风霜的耄耋老人,一不小心就会被风吹倒,可它终是坚强地屹立着。院子四方四正,北边留大门,其余三面建房,共四间房,东面是厅房和厨房,南面是南房,西面是西房,老家对房子的称呼挺有意思,一般把主房称为厅房(老规矩讲究,主房后墙必须靠山,寓意有靠山),厅房旁边大多是厨房,除了这两间房子如此称呼外,其他房子大多是按照方位命名,比如南面的房子就称为南房。院墙是用黄土以夯筑的方式建成的,得有三米左右高,院墙和老屋一样破旧了,好多地方脱落塌陷,墙头上几株枯黄的野草,这像是老屋院墙的标配。院子周围有杏树,榆树,槐树,都有几十年的树龄了,经常有各种鸟落在上面嬉戏,虫鸣鸟唱是生活在农村可以专享的音乐盛宴。院内的房子都是土木结构,木门木窗,里外都是泥巴墙面,外墙上满是修补的痕迹,台阶是搬来大点的原石用黄土和泥砌成的,房顶铺着青瓦,瓦片已经发黑,有的已经风化,一踩就碎。房内的木椽木檩及柱子(支撑檩子的立柱,后来建房时大多采用等腰三角形的大梁)呈黑色,尤其是厅房。这是有来历的,记得小时候爷爷说,盖房子时用松木的椽檩算是好的了,但又怕蛀虫咬坏,大多人就在新建房子里喝罐罐茶(老家的一种喝茶方式,用火盆烧柴煮茶),故意让柴火燃烧时产生的浓烟弥漫整个屋子,久而久之,屋内到处都会被熏黑,熏过的木头虫是不会咬的,以此来增加椽檩的使用年限。每间屋内都有土炕,那是父亲亲手盘制的,冬天主要靠它取暖。

      从爷爷开始,家里人一直在这个院内生活, 我就在这个农村院落内出生、长大,这里是我的根,虽清贫,却充满着温馨。

        记得小时候,我和哥哥甚是调皮,经常从院子外的土坡高处爬到房顶上去玩,常常踩碎了瓦片,踩塌了院墙,父亲一边训斥着,一边开始修补,为大人惹了不少的麻烦。那时经常约几个小伙伴掏鸟窝,打土仗,疯了似的玩儿,当太阳刚刚沉入西山,家里厨房上的烟囱冒出缕缕轻烟时,便撒丫子往家跑,灰头土脸地趴在炕头,吃上一碗妈妈做的手擀面条,特舒坦。饭后,躺在土炕上沉沉睡去,那是只有在老屋,才有的踏实。

        小时候对最纯真的幸福不知珍惜,天天盼着长大离开老屋,去看看大山外面的世界。二十二岁那年,我“如愿以偿”,离开家外出闯荡,这一走, 把二十二年爱恨交织的过去全部留在了老屋,只带了回忆远走他乡。几十年来,父母坚守在老屋,老屋为父母遮风挡雨,如今,老屋老了,父母也老了。     

        岁月流淌,带走了青春年华,我将迈向不惑之年,曾经最为熟悉的老屋,也成了想回又回不去的地方,它是我永远的乡愁了。


作者

作者简介:

        风迎沙,甘肃陇西人,钟情于奋斗的80后,现居新疆阿拉尔市,公务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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