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家出走了一个儿子

一个家出走了一个儿子。

此时正是午夜,十六的夜,月轮高悬,冰鉴映照大地苍生,月光轻柔地铺盖在树叶和屋顶上,一切都在澄净中安眠。

他从房中走出,将一张折了三折的纸轻放在桌上,他能想到早上父母见到里面二十一个字时的表情,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用陶瓷茶杯压正,转身出门。

院中一匹黑色的马正在嚼着草料,浑身漆黑,只在额头一道白——湖心月。天上月地上月在此时重逢。

他上前摸了摸马脖子,马也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肩膀。将鞍具装上,一声低沉的嘶鸣,他赶紧用手按住马嘴,湖心月歪起头,四目相望,他用左眼眨了三次,右眼两次,左眼再两次。湖心月向前伸出了脖子,契约达成。

牵马出院,轻掩院门,翻身上马。湖心月原地转了一圈——总该有个方向,马只需知道前方,可人不行,人还得知道过去未来,特别是午夜。

就向西——湖心月鬃毛摆向的方向,明月的方向,身体里二的六次方分之一祖先血液流来的方向。

灰白的土埂路被无数世代无数人的脚步踩压得光滑圆润,犹如一条泥鳅的背伸向远方。

祠堂有屋有树

大庙有树有屋,

蟒蛇沟有河有坟,

彭家湾有河有屋,

舒川寺有田有屋,


马跑得并不快,但很舒展,腿渐渐变得水平,成了一个“辶”。

人在银色月光浸润下也慢慢舒展,如同一朵淡黄的杭白菊在水中绽放,展开了被往昔经年累月的目光压弯了的背。

从侧面看去,人和马在月亮下化成一个“过”的剪影。

到了三县桥,马停了,人也停了,心却没。

这基本是一个转折点,越过等于逃避,逃避等于失败,失败是无可挽回的。

他下马,坐上桥边扶手,望着浮在月色与水汽氤氲中的桥两端。

湖心月用马蹄敲了敲桥面,然后卧在桥上,一种源自三百年前的庄严的投票姿态——放下回忆,放下思考,或者不要在月夜与一匹黑马无语西行。

你可能感兴趣的:(一个家出走了一个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