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明纪事

    春日的昆明，正应了“春城”的名头。各式的花，竞相开放，入目即是。与其他地方明显不同的是，昆明的花更多的是一树一树的，巨大球形的树冠上热情、热闹和热烈的开着许多知名的和不知名的花。正是赏花的时候，周末闲暇，朋友邀我多次，我却总提不起兴致。

    我选择闲暇时去跑步，工作日多是饭后的夜晚，休息日偶尔也会是晨跑或者午跑，减减肥同时也可散散心，跑起来时一个人在畅快呼吸中的思考更为难能。经冬历春，跑步时经常碰到的几个人却让我越来越能赏鉴到山茶花的热情、野菊花的热闹、蓝花楹的热烈，以至于深爱起昆明这座城市起来。

    要到小区边盘龙江两侧的人行道跑步，需要穿过大半段小区道路，权作跑步前的热身倒也合适。来去的多了，便渐渐觉出会经常的遇到一位拾荒阿姨。她约莫六十岁左右的年纪，身形瘦削，穿戴朴素至极但又十分的整洁，拿着拾荒常见的长柄夹子，步子很快的在小区道路两侧的垃圾桶间走动，娴熟的翻捡出有价值的废品，装入一条很大的编织袋里。我见到的她从来都是脸上带着非常热情的笑，哪怕是低头在垃圾桶里翻找的时候，脸上也是挂着笑容。身边有人路过，她总会热情的打个招呼。第一次跟我打招呼是“给是去跑步？”因不习惯陌生人之间的问候，我甚至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她是在跟我说话。陌生人之间的随和可以让人莫名的觉出生活的美好，如是几次后，我也就有心的跟她攀谈几句。得知其白天做家政，晚上出来拾荒，主要是贴补孩子的家用，同时还要照顾生病的老伴儿。有次雨后的夜晚，天气阴寒，我远远又看到那熟悉的、娴熟的、瘦削的身影，便主动近前招呼了“阿姨，您辛苦哈”。她一抬头，路灯下依然挂在脸上的热情的笑容，一瞬间让我看清了这应该就是面对生活应有的模样。

    出的小区门去，绕着盘龙江沿岸公园跑起来，经过翠龙桥的时候，要格外小心，因为与其他路段的安静不同，桥面上不宽的人行道上常常是因为两位老人夫妻的出现而挤满了人，热闹非常。迫暮十分到夜色不太浓的几十分钟里，几乎每天都有两位老人夫妻在桥上支起两把折凳，为来往的路人做按摩服务。也不知是老两口的手艺已被人慕名，抑或是昆明人喜欢这种放松方式，来往的人有很多会驻足停留，即使需要排队也宁愿等一等请他们给按一按。丈夫是一位盲人，妻子的眼神也不十分好，他们一边按，一边与客人交流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应该注意些什么，有一搭没一搭，言语轻松，表情祥和。按摩的不紧不慢，不轻不重，颇有章法。收费很低，粗算一晚上的收入也仅仅维持生活而已。如此直到好心的路人催促“你们该回家了，路上注意安全噶”，他们才满足地笑着收拾起折凳，拿起简单的随身之物回家去。我至今不知道他们白天是否有什么营生，只在夜晚时候经常的见到他们，不管如何，有了这样一种达观的态度和自立的坚韧，我想他们自能沉浸在身旁的热闹中安然自在，并不会因为视力的缺陷，年岁的老去而倍感无助落寞。

    周末的白天或者工作日出门较早跑步的时候，常常有一个人力三轮车与我擦肩而过。人力三轮在各大城市，尤其是郊区并不少见，往往是招揽杂工的手艺人为了能提高被短雇的机会，在车上放上水泥、瓦刀、抹子、钢尺、钻机、刷子、抽水机、电笔等原料或工具，车把的前面贴一个广告之用的牌子，上书“收二手家电、粉磨墙面、瓦工、修理小家电、改造旧电路”不一而足。现在这样的三轮，电动的居多，如果是人力三轮，生活肯定是更为窘迫。这辆人力三轮的配置与功用与前述相差无几，之所以给我留下如此深刻的印象，主要是因为骑车的车主背上总是背着一个看起来不满周岁的幼儿。到得昆明，我才知道西南地区带小孩儿，迥异于北方，北方多半是把孩子踹在身体前面，这样能时刻看着孩子保证安全，西南多是把孩子背在身后，我想应是方便劳作的本意。小孩儿有醒着的时候，也有睡着的时候，极少数情况下，我见到过哭闹的时候，也就是这样的时候，这位脸色黝黑，体型干瘦，额头青筋暴涨的年轻的父亲的做法让我戛然驻足，目送遥敬。因为在他一边骑车，一边吆喝着招揽生意的间隙，他分明是哼唱着期望能让孩子安睡的儿歌！我虽然一句都听不清晰，但音准并不太悦耳的旋律凝聚着的热烈的父爱却喷涌而出，充塞天地，不屈、坚强、自豪、有力，怎能不让人动容？

    我想，如果生活有更好的选择，或许没有人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跑遍整个（或许还不止一个）小区去翻捡垃圾讨生计；如果生活有更好的选择，或许没有人会拖着有缺陷的身体年逾花甲还相携去靠技艺赚取微薄的收入谋生存；如果生活有更好的选择，或许没有人会背着不足周岁的孩子四处寻觅有短工需求的雇主求生路。但朋友，生活的本身或许本就是没得选择，也即无所谓更好，看起来的更好，多半是被别人的生活所炫目，以至迷失了自我，增加了不必要的烦苦和怨怼。

    看着街边每时每刻都开着的繁盛的花，春光明媚，生机盎然，静下心来，我恍然觉得每一棵树每一朵花上面仿佛都印有热情的笑容、热闹的按摩和热烈的儿歌，一种昂扬向上的难以述说的力量霎时充盈心间，促我不再犹豫，铿然前行。朋友，年轻如我、健康如我、有力如我，无论如何都没有理由不热情、热烈、热闹的生活。

    昆明，唤作“春城”，我认为名副其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