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棋书画
甲：你有童年吗？
乙：我没有童年。
甲：为什么？
乙：我学双语，学奥数，进各种培训班，别人都说我们没有童年
甲：你说的是当今中国的现状。想知道我的童年吗。
乙：说来听听。
甲：我的童年挺好玩。
乙：都玩什么？
甲：多了，打弹子，捉迷藏，赢纸烟盒，滚铁环，掺牛牛，捉蛐蛐，粘知了……
乙：就这些？
甲：还玩琴棋书画。
乙：纠正一下，应该说是学琴棋书画。
甲：在我看来，琴棋书画就是好玩。因为我们没有考级加分的压力，自愿，就当作玩。
乙：那你先说说琴。
甲：（左右手做拉小提琴状，用嘴模仿小提琴音)6552323,5432261……（注：简谱，内容和音符都待完善。下同。）
乙：你是用小提琴演奏白毛女。
甲：66232176，2231632617656……
乙：小提琴演奏红色娘子军。
甲：512343213322，343211，512343212322，343211……
乙：你这演奏的是新疆之春。
甲：512343212322，343211（用跳弓和拨弦）
乙：还有跳弓和拨弦。
甲：512343212322，343211。
乙：怎么又重复了？
甲：你没有听出什么
乙：听出来了：512343212322，343211
甲：告诉你吧！这里树发芽了，草变绿了，百花齐放，百鸟歌唱，所以才叫新疆之春。
乙：等一下，我到后台取一把小提琴，这不比用口模仿强。
甲：你是要出我的洋相。
乙：让你展示你的才华，怎么能说是出洋相。
甲：实话实说，我是弹花匠的女
乙：会弹不会纺。
甲：我是会唱不会弹。
乙：你不会拉琴只会唱。
甲：小学同班同学，又是邻居的刘士爱拉小提琴，做完家庭作业，他就练琴，我就听他练琴，
乙：你没有练过琴？
甲：练过，刘同学就是老师，他要我先夹一个月琴。
乙：怎么夹？
甲：左下颌与左肩共同用力，把琴夹住，刚开始夹不稳，要左手帮扶。一个月后，琴夹稳了，可以练持弓拉空弦了。
乙：好啊！
甲：不好，耳朵里灌进了许多闲言碎语。女同学说我变坏了，斜着眼睛瞧人，男同学说我变傲了，歪着脖子看人，都是夹琴夹的。
乙：你练琴要先练夹琴？
甲：练啊！必须的，别人练琴没有练斜眼睛，练歪脖子，看来我不是练琴的料，练琴生涯到此止步。
乙：生厌啦！
甲：改行啦！
乙：改成什么？
甲：改练琴为听练琴。
乙：这个爱好很新鲜，那一定听了很多练习曲。
甲：51234511，64567155，1217671765456756……
乙：小提琴练习曲。
甲；经常听就听熟了。他拉时，我就跟着哼哼。
乙：难怪你学唱得还真像。
甲：以后，学校的文艺演出，各种交响乐演奏会，管弦乐演奏会， 我都爱去凑热闹。
乙：音乐能陶冶情操。
甲：但有个前提，只带耳朵不带琴。
乙：够聪明。
甲：只欣赏多快乐，多好玩。
乙：那你的绘画能力怎样？
甲：小学时有图画课，不及格。
乙：为何？
甲：最喜欢画动物，小狗，小鸡，蝴蝶等等。有一次画蛇，交作业前，添了几笔算作脚，老师说是画蛇添足，自然不及格。
乙：你为什么要添脚呢？
甲：那时候没有见过蛇，心想，所见过的鸡鸭猪狗等动物都有脚，有脚才能行走啊！所以推想蛇也应该有脚。
乙：到底是儿童。
甲：看过一幅虾的国画，口水就流出来了。
乙：为什么？
甲：虾画得生动，就想吃。
乙：你肚子饿了。
甲：那时国家困难时期，吃不太饱，很少吃肉，鱼虾更是奢侈品，有个成语叫画饼充饥，我这是画虾解馋。后来才知道画虾的爷爷叫齐白石。
乙：有意思。
甲：图画课最喜欢画马。
乙：为什么？
甲：有一个画家画马，群马奔腾，形象逼真。后来知道画家叫徐悲鸿。
乙：那是画马的大画家。
甲：我也想学，临摹。
乙：临摹是学画的必由之路。
甲：要能直接看着马画该多好？
乙：想写生。
甲：马见得少，没机会。后来机会来了，人民公园来了马戏团，混进去看看。
乙：怎么是混进去？
甲：没钱买票，拉着阿姨妈妈的衣角进去了，因为身高不足购票的高度。
乙：究竟是阿姨还是妈妈？
甲：我看是阿姨，验票的认为是妈妈。
乙：嗨，你还真机灵。
甲：老虎钻火圈，黑熊滚滑梯，大象踩铁球，猴子骑独轮车……还有戴顶宽沿帽，拿根拐杖的小丑。
乙：挺精彩的。
甲：挺失望的。
乙：嫌演得不好。
甲：受骗了，马戏团没有马的表演，我要退票。
乙：原来为这，你退不了票。
甲：为何？
乙：你买票了吗？
甲：总之，绘画方面我没有什么进展，喜欢欣赏罢了。
乙：欣赏也能增进艺术修养。你还没有说棋和书法。
甲：棋接触的比较早。军棋，从排长，连长，到军长，官大的吃官小的。但个个都怕地雷，一碰就同归于尽，工兵官最小，专吃地雷。
乙：好像琴棋书画的棋不是指军棋。
甲：我还喜欢下象棋。
乙：中国象棋还是国际象棋？
甲：当然是中国象棋。马走日，象飞田，炮就知道打翻山。
乙：中国传统里说的好像不是中国象棋
甲：难道是国际象棋。
乙：我知道《红楼梦》里说的棋是围棋。
甲：小学四年级，院子里有人买了一付围棋，孩子们都很快就学会了。
乙：很快学会是什么意思？
甲：围棋简单啊！只有黑白两种棋子，每一个棋子都是平等的，没有官大官小之分。规则也很少，没有中国象棋那么多限制。
乙：举例说明。
甲：炮没有炮架子就无用，马象被别了腿就只能等死。帅和士只能在一个田字的范围里活动。
乙：象棋是有很多限制。
甲：围棋只有很简单的规则，必须两个真眼才算活棋，不能涨鼓牛。
乙：涨鼓牛是什么意思？
甲：不能将自己的空填满。另外两条就是先行棋的要贴目和不准悔棋。
乙：什么棋都没有悔棋这一条。
甲：我们小孩子下象棋就经常悔棋。
甲：你说奇怪不奇怪，这么简单的棋，竟让我们上了瘾，着了迷。上课就盼着放学，下棋。
乙：围棋简单怎么有这般魅力？
甲：围棋的简单与它的复杂相辅相成。可以用变化无穷来形容。
乙：你说的简单我知道了，变化无穷怎么理解？
甲：简单说吧。计算机战胜国际象棋冠军卡斯帕罗夫是2007年，战胜围棋世界冠军李世石是2017年。相差多少年？
乙：十年。
甲：同样的团队，与计算机合作了十年，围棋的复杂可想而知。
乙：你这样解释我就懂了，看来我儿子想学围棋我要成全他。
甲：你儿子多大？
乙：八岁。
甲：千万不要学。
乙：担心多一个世界冠军？
甲：围棋魅力太大，上瘾。我就差点被废了。
乙：谈一下你的经历。
甲：我迷上了围棋，学习成绩下降了，身体消瘦了。
乙：有这么严重？
甲：上课时想的是围棋，放学后下的是围棋。吃饭就吃两三口，赶紧去下棋。
乙：在哪里下棋。
甲：在院子里。我们住的院子分前院，中院和后院。中院有一个街沿，十余米长，三米宽，相当于一个大阳台，又能遮雨，大院里公用，是下棋的好地方。
乙：不错。
甲：下棋上瘾，不仅影响学习，连吃饭也要妹妹来喊。我总是不耐烦的说：你走，我知道回来吃。
乙：真入迷了。
甲：我家住在后院。一天下午，小妹又叫吃饭，我不耐烦的要她走，突然感觉耳朵疼，一抬头，看见父亲盛怒的脸，父亲手揪住我的耳朵把我揪回到家里，用鸡毛掸子一顿打。
乙：你父亲真温柔。
甲：你还表扬我父亲。
乙：用鸡毛打人又不疼，当然温柔。
甲：：鸡毛掸子半截绑着鸡毛，半截是棍子，拿棍打人你试试。
乙：你试就行了。
甲：父亲奉行的观念是：不打不成人，黄金条子出好人。父亲一边打一边说：看你以后还下棋。
乙：你就赶紧认错啊。
甲：我也倔，就是不求饶，不认错。父亲打累了，让我跪在木地板上，撂下一句话：你从今以后不准下围棋，同意了，才准起来。
乙：你父亲真严厉。
甲：从下午六点过，左右腿轮流跪。
乙：轮流跪什么意思？
甲：左腿和膝盖支撑着身体，右腿休息，左腿和膝盖累了，又换右腿和膝盖来支撑，左腿休息。
乙：坚持了多久？
甲：大概两个小时。身上又疼，肚子又饿，膝盖和腿都又酸又痛。
，我就是不妥协。
乙：为何？
甲：我太爱围棋了，不肯放弃。有院里的亲戚来劝我：红娃子，你就认错，不下围棋了。
乙：红娃子是你的小名。
甲：正是。
乙：红娃子怎么说？
甲：从此不下围棋，我做不到。
乙：你还有点个性。
甲：这样又过了很久，已经快到家人睡觉的时间，妈妈说，这样下去怎么行，要父亲定一个时间，规定这段时间内不下棋，都做一些妥协。
乙：你父亲怎么说？
甲：父亲说，那就三个月不准下围棋。妈妈转达了爸爸的意见，我想了一下，一咬牙，就同意了。
乙：警报解除了。
甲：一下就摊在地板上了。
乙：赶紧打120。
甲：干什么？
乙：送医院啊！
甲：没那么脆弱，妈妈给我一杯水，喝了后就缓过来了。
乙：哪就赶紧吃饭。
甲：父亲要我写保证书，白纸黑字，贴在家门上。天天都能看到，人人都可监督。
乙：你父亲还真有一套。
甲：我每天都要经过中院，看见别人下棋，自己就难受，像猫在心里抓。有人还故意刺激我：红娃子，来杀一盘，或者说，怕输棋，不敢下，我心里想着，你们这些手下败将，等三个月后再见分晓。
乙：你还是想着围棋。
甲：那当然。父亲看我是人在家里心在棋里，就想了一个主意，拿来颜真卿《多宝塔碑》和柳公权《玄秘塔碑》字贴说：你看你的字，写得歪七扭八的，有时间练一下毛笔字。
乙：好主意。
甲：三个月过后，奇迹发生了，我的毛笔字大有进步。父亲还让我的两个姐姐和哥哥各写一篇毛笔字，放在一起评比，公认我的写得最好。受此鼓舞，我又练了隶书，魏碑，从此爱上了书法。门上的保证书也换成了我写的对联。
乙：上联是？
甲：好好学习。
乙：下联是？
甲：天天向上。
乙：横批？
甲：鞭策
乙：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好懂，鞭策什么意思？
甲：没有父亲的鞭子，我就会沉湎于围棋，学习就荒废了。
乙：说不定多出一个围棋国手。
甲：我就是棋圣。
乙：至少多一个儿童围棋教练。
甲：上联是学多宝塔碑。
乙：颜体。
甲：下联是学玄秘塔碑。
乙：柳体。
甲：横批是隶书。
乙：嗨：成了书法展览了。
乙：围棋就戒了。
甲：围棋也下，但有了自控能力，该下时下，不该下时，再想下，也能适可而止。
乙：你父亲还真懂教育。
甲：其实他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围棋作为一种爱好，伴我大半生。
乙：书法呢？
甲：虽然忙起来后写得少了，但对我审美和性格都产生了很大的影响。
甲：看来书法和围棋对你影响很大。
甲：练书法，首先是楷书，讲究横平竖直，如同教你如何做事做人。
平就是做事心态要放平，做人就是要正直。
乙：有道理。
甲：练字我最喜欢写龙飞凤舞四个字。
乙：怎么讲？
甲：能把这四个字的繁体字写好了，龙就能飞起来，凤就能舞起来，书法艺术的魅力就会展现出来。
乙：有道理。那围棋呢？
甲：收获更大了，交了很多有品位的朋友。懂得很多做事做人的道理。
乙：能否举一例。
甲：围棋讲究大局观，这对做事做人都有启发和帮助。思维能力的锻炼就不讲了。
乙：你的围棋水平如何？
甲：业余初段。
乙：比我差。
甲：你多少？
乙：业余高一段。
甲：没有这个段位。
乙：业余二段比业余初段高多少？
甲：高一段。……嗨，你高，那咱们对一局。
乙：好啊！我让先。
甲：星位（用手做摆棋的动作）
乙：你怎么用左手摆棋？
甲：我是左撇子。小目。
乙：你怎么又用右手摆棋。
甲：我是右撇子
乙：听说过左撇子，没有听说过右撇子。
甲：听说过业余初段，二段，三段，业余四段，五段，六段，业余七段，八段，九段，没有听说过业余高一段。
乙：遇到高手了，我投子认输。
（完）
宁德宏
2017年10月 初稿于巴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