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叶匡政
陈昆晖导演的电视剧《海洋之城》今晚（12日）大结局了。
精致凝练的镜头语言，浩渺无垠的海洋盛景，壮观华美的超级邮轮，一张张神采飞扬的青春面孔……这是大陆影视剧几乎从未触及的一个领域，也是不少国人较陌生的一种生活形态：漂泊在海洋上的巨型邮轮生活。一艘邮轮，承载着数千名到上万名的游客和工作人员。
《海洋之城》是一部带有导演野心的电视剧，故事的呈现方式为“鱼骨结构”，“鱼脊”讲的国际航海业的职场竞争，讲的是中国年轻人在国际职场上的精神成长史，“鱼刺”则是一个个游客带来的故事，有身患白血病的儿童小西，有一直相爱却无法相守的姜爷爷、胡奶奶，有陪着客户游玩的商人，有受伤而想自杀的舞者……每个人物背后都有一段复杂的生活与情感经历，有梦想，有泪水，有痛楚，有喜悦，更有纯粹而无畏的爱情。
邮轮就像一个小小的地球村，集合了这些像是来自不同时空的人，并将他们的生活和情感奇异地交织在一起。当你细察这海洋之城中磅礴而复杂的生活图景时，不同的观众会依据自己的生活体验，再次完成自己的叙事与理解。每个人看到的，其实都是自己的内心。你脆弱，它给你勇气；你狭隘，它给你宽容；你绝望，它给你爱和信念……观众似乎可以从这里，像邮轮一般驶上自己情感海洋的四面八方。
陈昆晖是以摄影师入行的导演，他担纲过《还珠格格》、《康熙微服私访记》、《铁齿铜牙纪晓岚》等剧的摄影师，是《媳妇的美好时代》《黎明之前》等剧的摄影指导，也担任过《咱们结婚吧》《乱世三义》的B组导演和摄影指导。还与张国立联合执导了《爱情最美丽》《爱的追踪》。这些丰富的从业经验，使他在视觉美学上已形成了自己独特的风格，节奏轻盈明快，镜头调度逻辑性强，对大众影像心理有很透彻的理解。这在他独立执导的《在远方》中就有极强的辨识度，在《海洋之城》中我们仍可清晰地辨认出他的这种美学风格。
在《海洋之城》创作中，从最初的创意、选题策划、寻找投资人，到说服极难说动的邮轮公司同意剧组登船拍戏，到邮轮上反复采风、寻找故事素材，到原创剧本，到现场拍摄，到最后剪辑，作为导演的陈昆晖几乎一直工作在一线。可见，在电视剧领域想要填补一项“空白”也非常不易。只有一个导演拥有了综合叙事能力，有极佳的艺术感受力和直觉，才可能在“一无所有”的情况下，说服一个团队与他一起工作。从最终的成片看，这一步所有人走得都值了。
陈昆晖来自台湾，对海洋的热爱和梦想，自然要超过大多数长在内地的大陆人。由于国人大多长在内陆，对海洋所具有的宽广、纯净、神秘、包容等生命特质，认知极少，表现海洋的影视作品也很少。
《海洋之城》所表现的这种对海上生活的审美体验，对不少人来说还很陌生。大海广袤无垠，却动荡不安，看似波澜不惊，却常常暗潮涌动，它神秘博大，又危险多变。《海洋之城》中所塑造的这些中国海员，在某种程度上也代表了导演对海洋精神的认知，他们刚毅无畏，他们敢于抗争。这其实是来自大海深处的呼唤，因为只有强者才能在海上生存。
海洋在西方文学和影视中，一直是一种原型意象，象征精神世界的无边无际和神秘莫测，象征着再生和永恒。当陈昆晖坚定地选择大海作为自己执导的电视剧的背景时，我相信大海也赋于了他独特的生命体验。整个剧组在海洋这一特殊时空中工作，我想无论对导演，还是对演员来说都是一种历练，会让他们对生命和灵魂的理解变得更深入、更丰盈。我想，长达7年的创作本身，就是一个值得演绎的生命传奇。
《海洋之城》的创作，不仅显示出陈昆晖对独特题材的构思和发掘能力，展示了他作为导演的整合能力，重要的是让我们看到了导演最重要的禀赋之一，就是不断尝试新事物，不断突破自己的边界，去探索影像与故事无穷的可能性。
陈昆晖是一个有诗性的导演，他就像一个诗人那样，通过镜头语言描摹外部的形象、行动，但他的目的，是进入事物的内在。因此，我们看到，一切事物、色彩和光线在他的眼中，都似乎是能感受、会思想的，那海上静默的邮轮，那窗玻璃上儿童的涂鸦，那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导演都赋予了他们特殊的生气。让这些事物既成为故事的内在部分，也是人的内在部分。
陈昆晖20多年的掌镜经验，让他明白那些色彩、那些灵动的影像，不只是一种修辞方式，它似乎展示的就是人类心灵本身。陈昆晖对影像、对光与色，有天然的敏感，似乎一切经历过的事物，皆在眼前，他随时可与它们发生交流。
从剧中很多片断，我们发现，他能迅速从周边事物中，敏锐地发现与内心和故事质地相同的事物，并把自己的悲伤或热情倾注给它们。导演这时就像一个领唱者，让团队中所有的人、让故事中的所有事物与人物与他一起歌唱，这时的世界、爱、美和正义，就像朋友一样，围坐在我们身边。就像邮轮上那些华美的场景，在没有人来讲述它们的故事时，其实是僵硬而空洞的，只有一个带着诗性的导演走来，才能让它们复活，发亮，进入你的心灵世界。
这大概是作为导演最重要的功能，就是他可以在一个社会中激发出一种新的情感或体验，如同一个神秘领地的拓荒者，即使不够老练，但他会让观众获得一种前所未有的体验。所以在《海洋之城》中，导演独特的生命意识，他对海洋这一生命体的独特认知，才是所有影像叙事中的灵魂。那些“鱼脊”“鱼刺”，那些人物和形象，其实都在为导演的这种独特的生命意识服务。他像这座邮轮的情人，他渴望写下一部海洋之诗，他渴望这部海洋之诗成为超越自已生命的艺术，他渴望这部海洋之诗能代表他生命中最奔放、旷达的那一部分。导演这时如同一个豪情万丈的诗人那样，要把海洋、邮轮和人心，要把天地万物，通过一个故事拥入怀中，吸干它们的精髓，即便那样，他似乎也不会满足。
《海洋之城》的创作完成，也提醒我们要讲好中国故事，表现变革才是核心要素，因为变革才有中国的今天。未来的中国，社会和经济秩序必然面临变革，中国人的思想观念也必然面临变革。中国事务的宏大与挑战，活力与危机，都会成为推动这种变革的动力。此刻，我们更需要陈昆晖这样的导演，来讲述这种有着变革核心的故事。只有多讲变革的故事，多讲自由和公正的故事，才能重新唤起民众对变革社会事务的激情，这是中国未来最迫切需要的。无论是过去的中国，还是未来的中国，变革永远是一切故事的内核，因为只有变革才能让这个古老的国家焕发活力。
从陈昆晖讲邮轮的故事，我们发现要讲好新的故事，需要对未来有新的想象力。只有这样，我们才知道该珍视什么，该放弃什么，该如何重塑我们对未来的信念。这种想象力，需要导演们有更开阔的视野，从历史、社会和未来的维度审视我们身边的各种危机，让那些困扰成为全社会共同关心和探讨的论题。这种新的想象力，通过影视剧的方式传播到公众中，会让每个普通人都意识到也要讲好自己与变革的故事。因为只有讲变革的故事，才能真正拓展中国社会自由的深度。
我希望有更多的导演能加入这个行列，进入更多新的领地，以自己的方式讲中国变革的故事。唯有这样，才能无愧于我们苦痛的历史经验和对未来的梦想。
责编 | 维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