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拭尘埃(五十四)

晚上七点过,带着小黑走在街上。这一天的晚霞,特别漂亮,一路走着,忍不住,一路抬头。云是那种像薄纱一样,涂抹在天际,透着一种细小的沙眼,让阳光钻进来。倘若只是白色的,云的形状足够优美,加上正在落下的夕阳所照射出来的光彩,云的色调实在诱人。

停下来,给这景象留下纪念,就像自己处在异乡,对周边的景色多好些好奇。那感觉真好,又有点惋惜,想要上到一个高处,站在眼界开阔的地方,把这天上的景象抓住,却只能贴着地面,在周遭的建筑物和树木的遮挡下,零星地把握住一种局部的美。恰恰相反,那吸引自己的正是整幅的画面。

朝着西的方向走着,右前方是一大幅的云画,整个色调是深浅不等的黄,絮状的云淡淡地抹在浅浅的蓝底上。这时,有一架飞机,高高地穿行在那云画中,整幅云画成了这不断移动的飞机的一个背景。边走边朝四周的天空张望,左上是半个月亮,高挂在天顶;右后是紫薇花般的红云,红得那么暧昧。

之前没有见到这样的景色,以为是自己先前疏忽了,之后特意早一点出门去再次寻找这样的景色,却只见到灰色,没有色彩,没有絮状。那一天一定是个不同往常的日子,周周的妈妈先是见到了屋子的墙壁爬着的长得肥大的壁虎,然后听到了它的叫声,从它隐身之处传来,她的所见所闻证实了一件事。

屋子里总是有类似于癞蛤蟆那样的叫声传来,尤其是经常固定在屋子角落的柜子所在的位置。最先总以为是有只癞蛤蟆藏身在了那里,但又对它如何能够长期地待在那里表示不能理解。屋子里总是见到壁虎,周周说可能有叁只。自己连两只都没有同时见到过,每一次总见到一只,长得肥肥大大的。

查过,壁虎的叫声,说是也可能会像癞蛤蟆那样,大声地叫。有一次是白天,自己在客厅里,听到那叫声,像是从挂在墙上的画背后传来,去到边上,往画背后看去,没有见到什么,那叫声还在,转到屋子里去,也就是墙壁的另一面,没有见到什么。出来,那叫声还在,像是从墙壁里面传出来那样。

忍不住浮想:也许有一只癞蛤蟆,从一个开口处,钻到了墙壁里面的空隙之中去了。壁虎时不时能见到。癞蛤蟆或者说青蛙,偶尔能见到,在阳台的地面上,它的背上好像显得很干净,也没有疙瘩,称它瘌蛤蟆也许不够准确,只是因为它好像不太怕干旱,不像普通的青蛙那样非要有足够湿润的环境。

所见所闻证实了一件事的事情,之前也发生过一次。那是我们在小区里,我和哥哥在露天的乒乓球台上打着球,周周带着小黑在周边,自由活动。什么地方传来了八哥的噪杂的叫声,那叫声吸引了她,去盯着它看。她说那儿有一个洞,她怀疑那个洞,是八哥的一个巢。不打球了,她喊自己过去看。

面前的那栋房子的外墙上,在六楼的地方,在竖着的粗大的塑料下水管之间,横着细小的金属煤气管,在煤气管上面站着一只八哥,就是它在叫,每一次它发出噪杂的声音的时候,都伴随着它的两只翅膀在快速地拍打,连同整个身子的抖动。它的右手边,墙上有个圆洞,油烟机或者热水器的排气孔。

没有管路从那圆洞中伸出。圆洞靠近于阳台的顶端,阳台在圆洞的右边。阳台封起来了,四扇玻璃窗,有叁扇是往外推开有一些的。圆洞的下方有一个窗户,估计是洗手间的窗户,也是往外推开有一些的。那屋子看上去,像是久不住人的样子。那个圆洞是不是八哥的巢,暂时还是个猜测,有待证实。

我们就站在那里,仰着头看着那只八哥和那个圆洞。那只八哥飞走了,过了一会,一只八哥飞回来,双手搭在了圆洞的外缘,它头朝里钻进去了,听到一阵小鸟叽叽喳喳的声响,它头朝外钻出来了,它飞走了。你听到了吗?刚才它钻进去的时候,好像听到了一阵小鸟叽叽喳喳的声响。好像听到了。

那会,自己只是猜那鸟巢是建在了那个圆洞中。那会,自己很有些纳闷:那个圆洞看上去并不宽,那只大八哥如何能够在里面转身呢?推测:也许那个圆洞连通了一个柜子什么的东西,那东西里面足够大,那鸟巢是建在那东西里面。我们就站在那里,继续观望,一只八哥飞来,钻进去,又钻出来。

听到了一阵小鸟叽叽喳喳的声响?听到了。再看一会儿,如果它的钻进去总伴随着那声响,就表明那里面真的有个鸟巢啦。我们就站在那里,继续观望,一只八哥飞来,钻进去,又钻出来。我们两个清清楚楚地听到了一阵小鸟叽叽喳喳的声响在它钻进去时,那声响在它钻出来时,已经嘎然而止了。

无意之间,发现了这个八哥窝,真是一件让人快乐的事情。那会正是日正当午,仰着头看着那面墙,视线稍稍抬高一些,见到了屋顶之上,在流动的云朵。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到的是,眼前的这栋楼,在朝前方移走;更确切地,自己连同自己所踏在的这片土地,与眼前这栋楼一起,在朝前方移走。

有意之间,那一天还体验了一番被蜜蜂蛰。围墙边上的那栋房子的墙角下有一个养蜜蜂的箱子,我们去到的时候,走近那箱子,仔细打量停在木板上的那些准备起飞的蜜蜂。有的飞走了,大多还待在原地。不知什么缘故,还待在原地的蜜蜂会突然同步地一起摆动,就像一阵风吹来,大家随风飘摇。

它们怎么不飞走呢?如果我们去惹它们,它们会不会飞走呢?周周在边上囔囔着。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用那树枝去轻轻地拨那些蜜蜂,轻轻地击打那些蜜蜂所在的木板。有些蜜蜂飞起来了,自己的握住树枝的左手好像感觉到了那一头击打在了一只蜜蜂的身上,正起了些歉意,一只蜜蜂飞上前来了。

它蛰了自己一下,就不见了踪影。只剩下那尖刺,留在自己的左手手掌的边侧上,那尖刺后面的一小坨什么还在继续摆动,随着那摆动,自己的左手手掌那块,像是针扎进去了一样,感觉到一种疼,感觉到一种胀。把那尖刺拔出来,那疼那胀还继续在,要过了五分钟十分钟之后,感觉才不那么深刻。

整个这桩事,完全是自找的:在周周的教唆下,自己惹了蜂窝边上的蜜蜂,其中一只牺牲了它自己,蛰了我的左手一下,胀痛了有五到十分钟。自己说自己只是跟它们开个玩笑,看看它们有什么反应,自己是善意的,可惜它们把自己当成敌人。哥哥在边上笑着说:你就是恶意的。想想,他说的有道理。

它们有它们的秩序,它们有它们的世界。自己捡一根树枝去扰乱这秩序,去试探这世界的时候,虽然在主观上没有直接伤害于它们的意思,但是在客观上实施了间接伤害到它们的行为。自己开玩笑的时候,是说那一只为了保护家园而牺牲的蜜蜂,如果它事先能够知悉对面的本没有要侵扰它们家园的意思,

它大可不必牺牲它自己的。实际上则是,如果不是它这么猛然地一击,自己还会继续在那里,用树枝敲打、抖动那木板,让整个的蜂巢处于地震之中,用树枝触及、拨动那些蜜蜂,让那些蜜蜂处于被攻击之中。它牺牲了它自己,让它的家园回复到先前的平静。它牺牲了它自己,给自己上了深刻的一课。

那一天,我要感谢周周的耐心,让我们一起发现了那个八哥窝。那一天,我要感谢周周的怂恿,让自己体验了被蜜蜂蛰,要感谢哥哥从旁的点评,让自己能够试着站在那只蜜蜂的角度,去看这整个的事情。那一天,我要感谢那在头顶流动的云朵,让自己体验到眼前的楼房和脚下坚实的大地在一起移走。

周周回来了,她喊自己去屋子里看,屋顶上有一只小小壁虎,那应该是一个新生命,那些大壁虎的后代。这值得庆贺,为它们,为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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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周惠来,完成于2020年07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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