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兴场:古驿穿街过 留痕路沧桑
金成梦
大同古镇位于邛崃市西北18公里。民国29年建大兴乡,因乡政府驻地大兴场而得名。新中国成立后沿用此名。1958年成立大兴人民公社。1959年,邛崃、蒲江两县合并,为避免同原蒲江县大兴公社同名,改名大同。
大兴场与水囗、油榨、火井等乡镇相连,又与大邑新场、三坝河等接壤,成为茶马古道上重要场镇之一。大兴场最早的场期为2.5.9号,后改为2.5.8.再后来改为1.4.7。
住在古镇旁边九十多岁的王大娘讲,嫁到大兴场时,大兴场只有一条长街,两条小橫街。不赶场时,街上冷清,只有马帮经过时才闹热。她记得大兴场上有两三家称作“幺店子”的小馆子,一家老板姓王,另一家姓蔡。另一家则不记得了。在大同街上遇到一个八十来岁的张大爷,他说大兴场的场期相当热闹,山民赶场天背自家出产的土特产上街卖,再添置食盐等生活必需品,中午就在街上小馆子打牙祭,切二两猪头肉,喝两杯玉麦酒才回家。街上当时还是碎石路,被马帮的马蹄踩的坑坑洼洼,逢下雨,小坑里积满雨水。除了邛崃马湖、水口、火井等地,大邑县三坝河、天宫庙、新场等地商人也肩挑马驮来大兴场做生意,正街上、小横街子摆不下,就摆到河边、竹林边,那场景真是人山人海。
我也专门选择赶场天来大同,想感一下场期的闹热。不料,天空中下起濛濛春雨。我找了家小饭馆避雨,吃饭,随便同喝酒的老大爷们聊聊古镇的往事。一碗豆花、一碟辣椒,一杯玉米酒,便和同桌两位大爷拉开了家常。两位老人家年岁虽长,但住在十多里路处的山上,对大兴场旧事不甚了解。不过,他们给我提到了盐水村六组一个叫侯明远的老人,曾经在马帮赶过马。记下赶马人地址后,准备去场囗“二郎庙”瞧瞧。
大街已铺上方正平整的石板,石板被雨水淋湿了,踩上去滑滑地,走在叮咚作想的石板路上,耳边仿佛又想起马帮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声和清脆悦耳的马铃声……
不一会儿,到了场囗,二郎庙便建在场囗路边,看起规模很小。据二郎庙周围老人们讲,他们打小听老辈讲,二郎庙在清朝年间便建起,后毁于火灾,或人祸,后人几经修缮,才成了今天这般模样。
问及老人们,庙里供奉的何方神圣?他们不约而同道:二郎神嘛!我进庙转了一圈,庙小,香火却旺盛。守庙的老人讲,逢年过节,初一十五,到庙里烧香的人特别多,还有大老板从百里之外,驱车前来敬香。在庙里巡视了一番,供奉的泥塑神像年年上彩上金,已经面目全非,看不出原来模样。
在我国对二郎神的信仰由来已久,二郎神是道教正神,二郎庙则是道教寺观。在明代以前,二郎庙供奉的主神是秦国蜀郡太守李冰次子李二郎。二郎协助父亲治理水患,为后来的四川赢得了“天府之国”的美誉。二郎死后,百姓们视二郎为神,纷纷建“二郎庙”纪念。
明清时期,特别是清代,人们受《西游记》和《封神演义》影响,二郎庙里供奉的便是三只眼,神通广大的二郎神杨戬了!大同这座二郎庙建在茶马古道必经之路,想来当年香火之盛,路过的马帮、走卒、贩夫……无一不进庙燃几柱香,祈求平安。当然,建庙者之初心,也为保大兴场一方平安。
得知我的采访意图,有位盐水村村民介绍,盐水村九组还有一位马帮的赶马人,叫李恒良。李恒良与侯明远两位老人是大同古镇仅剩的两位赶马人了。
我来了兴致,决定先去较远的盐水村九组采访李恒良,再返回来找候明远。结果,错走到了“天生桥”。一位热儿心大娘给我指路,并告诉我,先问“沈家庵”,找到庙,李恒良就住在庙坎之下的山坳里。
爬了几公里崎岖山道,爬上一道山梁,果然有棵千年古柏。古柏后面有几间房舍,门栅紧闭。一处为新建庙舍,门楣挂一大匾:三宝寺。守庙人赶场去了,无法打听沈家庵与三宝寺的关联。但可以肯定,当年这条山间小道一定有马帮经过,前不挨村后不着店的三宝寺肯定是马帮进香歇脚之地。
顺一条小道下到半山腰,找到了78岁的李恒良。老人几年前摔伤了一条脚,但精神很好,声音洪亮。他很乐意接受了我的采访。李恒良爷爷李元和,年青时便在茶马古道讨生活,从天宫庙用马驮煤,从三坝河经扯喉坡、柏树林、桥楼子、龙洞子到大兴场,路途险峻,数次化险为夷。
李恒良从小听爷爷讲马帮的故事,对赶马颇有兴趣。他21岁开始加入大同马帮,当时马帮有10个人,每人自帶一匹马加入,马鞍、马嘴笼、马脚掌、马蹬等自行购买。老人讲,每天天不亮便起床,喂马,吃饭完毕,便沿屋前小路赶马去大同。在大同装好茶叶、粮食等物,便上路经石坡、西河长腰山进入邛崃地界。送完货物,人马补充干粮饮水,又驮上肥料、盐巴等返回大兴场。从1971年起,李恒良带着自家马去了芦山大川,专门给一支地质队驮物资,直到1976年,地质队搬走,他才卖掉马儿,回家安心种田。
我提到侯明远,他指着屋前一条水泥路,让我下坡左拐直走,到了盐水村村委会,一打听就找到他了。顺着水泥路下山,很轻松找到了侯明远,他刚从大同街上吃酒席回来,满面红光,看不出已是82岁的老人。老人记性好,他15岁开始在马帮赶马,经验丰富。
向他打听,他家前面这条道与另一条去天生桥两条道的关系。他说村委会前这一条是碎石路,天生桥那一条为石板路,两条古道都很窄,仅够一人一马通行,要避让对方需在宽阔地帶提前避让。两条道呈内八字形在前面“古店子”汇合成一条道,不远处又分出外八字两条道,一条去大邑兴场,另一条经扯喉坡去大邑三坝河。
侯大爷讲,他们长年跑马帮,一个月要去换一次马铁掌。换马铁掌只有两个地方,一个叫“张坝”,另一个是“王泗”。在古道上跑了三十多年,侯大爷说,钱没挣到,收获最大的就是身体健康,逢赶大同,他还能走两三里路去,在街上喝茶打牌到下午再步行回家。这都得益于年青时跑马帮走出的好身体。
回到大同,雨停了,雨后的空气中透出一股清香,有青草的味道,也有菜花的香味。春天来了,大同春天来了,走在五彩斑蓝的世界里,再为古镇写点什么呢?
石笋山与石笋寺
金成梦
十多天前,收到大同古镇好友“兰花村”发来的一组照片,引起我的极大兴趣,便向他打听这组照片的来历。
带着诸多疑问,我来到大同,与兰花村顶着烈日向景沟进发。去年到大同参加“丝路雅集桃源令”采风活动,第一次参观了石笋山唐代摩崖石刻造像,留下了深刻印象。
在那株千年古柏树下逗留片刻,我们沿山腰一条石板小径沿山溪逆流而上。说是石板路,其实是条荒废多年的茶马古道,残缺的石板、深凹的马蹄印,诉说着那些远去的旧时光……叮当的马铃声、得得的马蹄声,吆喝声声中,仿佛一队马帮正穿行于这段弯曲的山道上!
兰花村介绍,这条茶马古道经过石笋寺后,翻下坡便是大邑地界,这段距离约三公里。他说完话后,顺手折了两根枯木棒,一人握一根,防滑,也可打草惊蛇。
兰花村讲,这条山沟潮湿,草木茂盛,适合蛇类生长。走不多远,果然遇到一条蛇盘在岩上,我认得是一种无毒蛇“黑乌梢”。前行不远,又遇一条浑身小花点的“菜子花”横在路间石块上,兰花村胆大,用木棍将它挑入溪中,顺流冲走。
边走边歇,转过一处山嘴,一尊两米多高的释迦牟尼站像赫然出现,佛祖神态庄严、衣纹灵动、颇具唐代风韵。另几尊明清风格的观音,弥勒佛雕刻在佛袒旁边,可看出石笋寺历代香火旺盛。
再行一小段,沿石梯拾级而上,有处建筑依山势而建在石基之上,房前空地种了许多核桃树,树枝上挂满鸡蛋大小的青核桃。寺旁原有两户人家搬下山了,空旷的寺庙一下显得寂静。
石笋寺到了!与我想像中相差甚远。石笋寺在唐代之前是据说座道观,在唐末寺内铸有七尊高达数米的铁佛,寺名由此而来。七佛寺寺名一直延续至明代。
关于七佛寺被毁的原因,兰花村多次采访当地居民,人们口中流传甚广的一个传说:张献忠入川,其手下一部将一路追杀至大同,得知七佛寺铁佛肚内藏有寺内金银财宝,乃带人上佛寺,将铁佛内藏宝全部盜走,再一把火烧掉七佛寺。
现存寺庙为康熙年间重修,改寺名为“石笋寺”。石笋寺已无昔日辉煌,寺内供奉佛像全为后世所塑,庙门上一木匾有光绪年字样。庙门右侧一尊数百斤重红砂石瑞兽雕工精美,从风化程度和纹饰上看,应为明代遗物。
兰花村见我有些失望,带我穿过庙堂,来到寺后山林。荒草林木中,有几处高达十多米的石笋,刚劲挺拨,极像人工雕刻的四方石佛塔。由于荒草阻挡,无法走到石笋下,远观一处四方石笋,上面有唐代风格的人物出现,已经风化的看不出面部表情。可以想像,一千多年前,这里肯定是处佛教圣地。至于寺名当年是否就叫石笋寺,已无石碑记载。
站在石笋寺远眺,石笋山近在眼前,山上林木郁郁葱葱,石笋山因石笋寺后山石笋而得名,还是另有隐情?高何镇的石笋寺和大同石笋寺寺名谁先谁后,我想已不重要。我从石笋寺地下拣到两个清代缠枝花卉纹青花瓷片,带回家放在展示柜中陈列起来,时时念想到大同古镇,以及石笋山与石笋寺的前世今生的故事。
竹瓦庵与石亭庙
金成梦
前天收到兰花村信息,约我近日去大同孔家山拍竹瓦庵的记事碑。几天前,兰花村带我去竹瓦庵田野调查。竹瓦庵座落在孔家村莲花山脚下,四周风景如画。
当地人孔家山村八组七十二岁村民黄家群说,听老一辈讲,竹瓦庵以前叫“金银寺”。寺庙修的几弯几道拐,沿山腰一字铺开,很壮观。她低标准在庙里读书,大殿尚存。
寺庙旁边住户,63岁的黄家英,78年从青石碑嫁过来。听婆婆孔祥群讲,由于父亲去世早,她5岁来竹瓦庵当尼姑,解放后,十九岁还俗,分三间庙产,后公公先顺珍上门,又分得二间庙产。解放前竹瓦庵内就有私塾,解放后大同二小曾在此上课,06年搬2公里外楼子岗小学,两三年后又合并中心小学。
解放后,尚有陈李正主持寺庙。庙内每年二月初一,六月初一,冬月初一举行活动。黄家英说竹瓦庵已经六年未办庙会了。
说到竹瓦庵的由来,当地人并不甚清楚。兰花村说,竹瓦庵在汉代是道观,唐代至明代称“金银寺”。清代又改“竹瓦庵”。兰花村听父亲说,金银寺在明末毁,清代重修,因烧瓦不易,乃利闬当地满山楠竹资源,将砍下的楠竹一破为二,一片做仰瓦,另一片当盖瓦,竹瓦庵的名称由此而来。
趁好天气,我与兰花村上孔家山。在孔家山村村委会过道上,终于见到一块大石碑。村会计介绍,这块石碑是2017年从竹瓦庵庙基挖出,村委会出钱请人运到村委会妥善保管。
我与村会计合力搬开石石碑,“……白云院记事碑序”赫然在目,碑文有数百字,落款为“康熙五拾三年”,连做碑的石匠名字也刻了上去。
兰花村一边拍照,一边感到疑惑,他听竹瓦庵旁老人讲,八九十年代拆寺庙时,当地人曾拆下一根大殿过担,上面用毛笔写有“道光十二年”字样。
有当地六十多岁的老人闻讯赶来,他还坚称竹瓦庵以前叫金银寺。有了记事碑的佐证,康熙五拾三年前,竹瓦庵称白云院。至于院和寺有何区别,无从考证。从大殿过担上的年款推敲,竹瓦庵的建成年代在道光十二年前后。
当地老人讲,竹瓦庵年久失修,已成危房。加上寺庙旁的村民已陆续搬离,竹瓦庵香火渐熄,盛极一时的竹瓦庵,也将消失在苍茫群山之中。
从孔家山村村委会下山,兰花村专程到陶坝村村委会找至孔家山村书记,给他讲了记事碑的重要性和保护措施。
随后,我和兰花村第二次来到离大同镇几公里的石亭庙。几天前,我们已经来过一次,庙门紧闭,扫兴而归。第二天,兰花村一个人又去,终于见到守庙人,还打听到许多关于石亭庙的故事。
很不巧,守庙人赶场去了。我们只好观看写在庙内墙壁黑板上的记事碑。记事碑记载,石亭庙最早建于唐大历二年,时间与石笋山摩崖造像的年代差不多。里面提到一条:“石亭庙的菩萨比大同九顶十八庵都灵验”,估记为后人牵强附会加上去的。
参观完未上锁的小殿,兰花村带我去欣赏几十米处的“凤凰山”。凤凰山不高,山形似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而得名。凤凰山曾属石亭庙庙产。
正准备探访凤凰山,有赶集老人回家,见我们调查石亭庙,争先恐后给我们讲石亭庙的故事。陶坝村六组村民,七十八岁的张泽云介绍,石亭庙在文革被毀。他清楚记得原来石牌坊下两边各站一匹红砂石石马,一米多高。石亭庙在八九年代重修成现在的模样。
石亭庙旁住户,七十七岁的村民高桂珍补充道:农历六月十九是石亭庙庙会。石亭庙原名凤凰山寺,凤凰庵,清朝改名石亭庙。
张泽云还提到一个非常关键的词:“十定府”。他从小听爷爷讲,石亭庙旁曾建有“十定府”,进入十定府需过四个关囗,每个关囗均有卫兵把守。这引起我和兰花村极大兴趣,究竟是“石定虎”还是“十定府”?它和古店子的“双江府”又有没有联系?看来,大同古镇神秘的谜团只有慢慢解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