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甘如水一大早就马不停蹄地赶来了公司，他今天有好多事情要处理，每一件都不简单。
投资人纷纷撤资，那些没有撤资的投资人也并非心地善良，而是像一头饿狼一样，寻觅任何可能与他们公司重新签订合同的机会，以让甘如水的公司让出更大的利润。
甘如水泡了杯咖啡，揉了揉太阳穴，坐在椅子上，强迫自己歇息了一会儿：这些繁杂的事务本就足够累人，可它背后所昭示的他们公司看不到希望的未来，才是最令他疲惫的一点。
甘如水瘫在椅子上，给刘珊凡发了条微信：“工作的事快把我烦死了，我好想现在就到晚上七点钟，咱俩坐在餐厅窗边的桌子，吃他们家的招牌鱼水饺。”
刘珊凡回道：“我也在期待和一位绅士共进晚餐呢。”
甘如水忍不住笑了出来，又发道：“这个绅士是谁啊？能让你这么期待，一定是一个高富帅吧？”
停了一会儿，刘珊凡才回道：“他很不要脸。”
甘如水哈哈大笑，觉得疲惫一扫而空，这时，小秦却敲了敲门，走了进来，怀里还抱着一叠文件。
甘如水的脸登时耷了下来：“又一位投资人想‘重新商定’和咱们公司签订的合同？”
“不，甘总。”小秦摇了摇头，语气中还带着惊奇，他似乎也没缓过神来，“是益中科技的李总，他们的CEO来了，说是对咱们公司的新产品感兴趣，想跟您聊一聊。”
“益中科技？”甘如水搜刮脑海中的印象，忽然叫道，“是那家做软件特别有名的‘益中科技’？”
“没错。”小秦也是激动地道，“就是那家独角兽。”
甘如水冷静了一些，又问道：“他们是怎么注意到咱们公司的？”
小秦迟疑地说道：“或许是时来运转了？”
甘如水带着疑惑离开了办公室，走进了会议室，李总正在那里等着他。
一进到会议室，甘如水就看到会议室里坐着的一个气质非凡的男人，他身材不高，但眼神极为清澈。
甘如水道：“您就是益中科技的李总？”
李总站起了身，对甘如水微笑道：“我叫李洋，您叫我名字就行。”
说着，他伸出手来，甘如水受宠若惊，赶忙也伸出手去，两人握了一下手。
两人刚刚坐定，甘如水就忍不住又问道：“我在科技网上看见过您的名字，您真的是益中科技的CEO，那个‘李洋’吗？”
李洋笑了出来，道：“不好意思，我忘带身份证了，您可能得上网查一下，才能知道我说的话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甘如水这才惊觉失言，连连道：“抱歉，抱歉，您可能不知道，我们公司最近的经营状况不太好，来拜访我们公司的人基本都是来撤资的，而不是像您一样，对我们公司的新产品感兴趣。所以我就有点不踏实，刚刚我还以为您是……”
甘如水说到这里，心头一清，忙闭上了嘴。
李洋接话道：“骗子？”
甘如水嘴里像打结了一样：“怎么……怎么会呢？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您千万别介意。啊！我太紧张了，真是个糟糕的CEO。但我向您保证，我们公司绝对不糟糕，生产出来的产品也决不糟糕。”
李洋道：“我知道。”
甘如水愣了一下：“啊？”
李洋微笑道：“为什么不给我介绍一下你们公司的新产品呢？我可是对你们公司的新产品特别感兴趣呢。”
甘如水已经完全不知道自己想说些什么了：“哦！我现在就跟您介绍，保证您会大吃一惊的……”
半小时后，甘如水讲完了所有能讲的东西，他坐在椅子上，浑身已被汗水浸湿，心中完全不敢回想刚刚自己的表现。
李洋站起身来，脸上已有离意。
甘如水沮丧地问道：“您是要走了，对吗？”
李洋道：“不好意思，我下午还有急事，得赶回去。”
甘如水闻言，顿感自己搞砸了会面，自嘲道：“我刚才没骗您吧——我真的是一个糟糕的CEO。”
“呃……”李洋沉吟了一会儿，“有一点吧，您实在是太紧张了。”
甘如水叹了口气，道：“我理解。”
李洋又笑道：“您同样没有骗我的是，你们的产品一点都不糟糕，你们公司的理念也非常让我喜欢，我想投资你们公司。”
“什么？”甘如水惊道，“您……您说什么？”
李洋道：“我想投资你们公司，不知道甘总是否愿意出让一部分股份呢？我保证，这笔钱绝不会让你们失望。”
“当然愿意！”甘如水叫道，“我们公司正需要资金来度过难关呢，如果能有您这样的大股东注资，一定会吸引更多的投资人来投资的。”
李洋道：“那我们就敲定了。今天晚些时候，我的秘书会跟您来电话，谈论具体细节的。我还有事，先走了。”
甘如水觉得自己被天上掉下的馅饼砸到了，甚至砸晕了——他脱口道：“您原来真的是有急事要走啊。”
李洋笑道：“我已经很多年没有骗过人了。”
说完，李洋就走出了会议室，往电梯走去；而甘如水站在原地，满脑子都在想他的公司得救了！
可事情的发展也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觉得刚刚发生的一切都不现实，终于忍不住跑了出去，在电梯门合死的前一刻，按住了电梯。
电梯门第二次打开，李洋惊讶地问道：“甘总，您还有什么事情吗？”
甘如水道：“我心里一直有一个疑问，恳请您一定要告诉我，要不然今晚我一定要睡不着觉了。”
李洋道：“您说。”
甘如水问道：“益中科技这么大的公司，为什么会突然对我们公司的产品感兴趣了呢？”
李洋想了想，道：“我认识王天戈，他跟我是好朋友。”
“王天戈？”甘如水脱口道，“您认识王叔？”
李洋点点头，笑道：“前几天我和他喝了顿酒。喝酒的时候，他大谈特谈你那一番对诚实、对正直的看法，直言说到了他的心坎里，而这也说到了我的心坎里。”
李洋顿了顿，续道：“可我当时并不确定你是否真地相信你所说出的话，而通过刚刚咱们的交谈，我觉得你不是一个信口开河的人，因此决定投资你们的公司。”
甘如水犹自不敢相信，又问道：“您仅仅就因为和王叔喝酒时听说了我的一番话，再加上刚才我在谈话中的那一段糟糕表现，就相信了我们公司？相信了我吗？”
李洋又笑道：“我不知道你是否和天戈喝过酒，但他真的是一个酒品奇差的人；而他当时刚在我面前吹嘘你，下一秒就吐了我一身。我那可是刚买的衣服，几千块呢，可我却不想再穿了，可天戈他一毛不拔，喝酒的钱都常常赖掉。所以我就不得不想，我该如何补救我衣服的损失呢？”
李洋看向了甘如水，答案不言而喻。
甘如水被李洋风趣的话语逗得笑了出来，却仍觉得这太过魔幻，道：“您很幽默，可我还是觉得不够踏实。”
李洋看着甘如水坦然相问的眼神，脸上也渐渐认真了起来，嘴里说道：“当我二十几岁初入社会的几年里，我看过太多的人因为投机取巧而盆盈钵满，因为虚伪逢迎而步步高升，这令我怀疑起我从小被教育过的东西，它们真地正确吗？它们真地值得我信奉吗？是我错了吗？”
甘如水被李洋问得愣住了：这些问题的答案，他曾听父亲讲过，也曾看父亲做过，他当时尚以为触摸到了真理，如今，却也不禁重新思考起这些曾令他深信不疑的答案是否正确。
“我创业初期有一段艰难时光，当时我穷得发不出工资，本以为员工会分崩离析，项目就此失败，却没想到有不少员工留了下来，陪我共渡难关。他们告诉我，他们留下并不只是贪图那点画大饼的期权，而是因为我所坚持的、也是他们所信奉的。”
“在那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李洋说道，“如果这世上有一部分人因为投机取巧而成功，那么一定也有相同数量的人因为诚实、正直而成功。而这一部分人，他们会互相帮助，因为……我们想让世界变得更好。”
“甘总，”李洋顿了顿，问道，“您现在踏实了吗？”
甘如水深吸了一口气，微笑答道：“合作愉快。”
电梯门终于关上了。
甘如水目送着电梯的层数不断下降，心中莫名生出一种预感：他和他的公司，得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