桥西书院有位名气很大的人,十年前临安城无人不知他的名字,当然那只是十年前。
十年前他有一个抚琴的妻子,大宋十八乐师中唯一的夫妻就是他们。琴萧合鸣曾被列入大宋百姓最期待榜单。尽管如此,在十年前的那夜两人合奏一夜却始终未能登上那年《临安风华录》的榜首。
次日,酒馆茶摊,很多人讲起昨夜的事,却很少提起这对夫妻。薛府的后院落满了梧桐的树叶,老人看着树梢上最后一片树叶,已经浑浊的眼睛满是遗憾。八岁的孙女站在爷爷的身后,也学着爷爷的样子抬起了头。
“好孩子,你在想什么?”
孙女没有回答只是眼眶里满是泪水,她从早上醒来便听到了父母的吵架声,两个人吵得很凶,母亲摔了自己的长琴,砸烂了父亲的玉萧。
“好孩子,寒冬将至……爷爷要出去一趟。”老人离开了府邸,小女孩卷缩在梧桐树下,正午的阳光很好,虽有瑟瑟秋风但女孩仍旧沉沉睡去。
吵完架的夫妻各自分开,丈夫去了酒馆,女子走进后院。她看到了树下的女儿,粉嫩的脸颊上有泪痕,但她的嘴角却露着微笑……一定是做了个好梦吧!
梦里总是美好的……
小女孩在黄昏醒来,她看到身旁依偎着自己的娘亲。小女孩的肩膀很累,小手摇晃着大手,她想摇醒娘亲,告诉她自己好累,可娘亲似乎更累她怎么也摇不醒……
那一年,临安有两个风华绝代的女子离世,而生于风尘中的人们似乎更在意风尘中的女子。那个已为人妇为人母的娘子或是娘亲变成了这滚滚红尘中的一缕清风,伤了爱人的心,消失于旁人的耳后。
浩荡人世,总有多愁善感的人,比如开酒馆却喜欢拉二胡的胡老大,为邬雨痛哭流涕一番之后,听闻薛府丧事又大方的免了那位整日买醉的薛府二爷三天酒钱。纵然胡老大如此慷慨却也免不了薛二爷的落魄下场,头七过后,他与自己七岁的女儿便被逐出了府邸。
仰慕薛二爷的人很多,帮他的却很少,能被人仰慕的前提就是不需要帮助,当你需要处处求人时,无论你气质多么卓越也很难让人喜欢,帮忙是一件很让人讨厌的事。
薛府的二爷落魄街头,而人们谈论的却是老太爷,传闻他因为儿媳离世气急攻心发疯了,也有传闻他因为琴萧合鸣却败于竹笛百思不得解,久而久之用脑过度想疯了……总之,人们的结论是他疯了。薛二爷是老太爷最疼爱的儿子,曾经他不惜辞掉朝廷乐部首席一职,只为给二儿子换一支玉萧,而现在竟然对他不闻不问。
“有钱人的心思想不通啊!”胡老大看着醉倒在酒壶丛中的中年人摇头叹息。他想不通自己盘算着价值千金的薛府人情如今只能是价值千壶酒钱,而且眼前的人还只喝酒不给钱。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小女孩在胡老大的胁迫下开始给酒馆打杂还酒钱,这位往日的世家千金在酒馆里跑前跑后,逐渐临安市井界几乎都认识了她,没有人记得薛怜依,只知道酒馆里有个活泼可爱的店小一。
小一十岁的时候,失踪一年的薛府老太爷重新出现,有人看到他在石桥上拿着一支竹笛轻声吹奏……
小一被接回薛府,而他的父亲是被人抬着回去的,他又喝醉了,很醉……
“好孩子,你在想什么?”老太爷与小一再一次来到梧桐树下,只是此时的他连站着的力气都没有。小一想回答却不知道怎么说,她的嘴角露出一抹轻笑,如同一年前那样。那时是在梦中,而现在是在那家酒馆里,摔坏酒壶后吹胡子瞪眼的胡老大,拿酒当水骗她喝的客人,还有偶尔给她买糖葫芦的大哥哥……
“你要学着笑!”老人抚摸着小一的头,两个人待了很久……
薛怜依无数次在梦中回到那天,那棵梧桐树下,她无数次想,如果很久可以成为永久该多好。
雪不停的落下,院子里的梧桐被大雪遮盖,薛怜依打开桥西书院会长选拔人员名单,她看到了一个名字,而且看到了两次。
一个人同时报名了南北两个会的竞选,这个人叫……吴言!
“吴言……”
薛怜依反复呢喃着这个名字,在她的梦中看到过最多次的人是母亲与爷爷,听到过最多次的名字却是一个从未相识的少年。
“依依,你要找一个疼你的人,可以替娘照顾你的人,无论你爱不爱他,只要他爱你就足够了!”
“好孩子,我给你许了一门婚事……爷爷也没见过那个孩子,但肯定也是个好孩子……他呀……叫……吴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