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少有人知道,北方姑娘林芮心以前也是一个会喝酒的女孩。自从当了老师,林芮心就很少喝酒了。偶尔心情不好的时候,或者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林芮心就会买半打冰啤酒回家,拿出CD机放一首当时最想听的歌,然后一个人坐下来慢慢喝。上大学的时候,林芮心参加了学校的合唱社团。那个年代刚刚开始流行唱KTV,在年轻人中很是时髦。所以社团经常组织团建唱K,自然也少不了喝酒吹瓶。而酒量一般的林芮心,每次都是抱着酒瓶,抢过话筒唱到最后一分钟的那个。
结束了一天的乡村生活体验,不仅学生们懂得了春耕秋收的不易,连林芮心都学会了辣椒应该怎么收,种子应该怎么撒。下午的陶艺课上,在当地艺术家的指导下,学生们完成了一个个歪瓜裂枣的泥塑作品。四个小时下来,林芮心算是发现了,对普通人来说,陶艺是一件多么枯燥无味的事情,浪漫果然只属于电影而已。
吃过晚饭,为了让学习了一天的学生们放松一下,村长特意在村里的一片空地上准备了一场篝火晚会。晴朗的星空下,每个班的学生都围坐在一个属于自己班的小篝火前,吃着烤熟的地瓜。林芮心还带着尹嘉卉,去村里的小卖部买了几大包棉花糖,用借来的铁签串在一起。烤熟的棉花糖散发出甜甜的香味,和七月的夏风一起吹过村庄。
吃饱喝足,少年们围坐在篝火旁,玩起了真心话大冒险游戏。林芮心因为怕热,站在了远处的树荫下,和另一个班的老师寒暄着。炙热的篝火旁,尹嘉卉坐在魏然的对面,陆珩则坐在魏然的左边。加上班里另外几个同学,一场青春的躁动开始上演。
少年们通过最简单的黑白配决定输赢。第一轮,输的人就是陆珩,在众人起哄大冒险的呼声中,陆珩还是选择了真心话。
“班长,你打算考哪个大学啊?” 提问的是一个个子不高,身材挺壮的男生,他向来对年级第一有一种莫名的崇拜。
“嗯…F大吧,考的上的话。”
—“哈哈哈,不愧是年级第一啊~”
—“就是就是,苟富贵,勿相忘啊陆珩!”
同学们你一句我一句,充满了羡慕和佩服,捧得陆珩不好意思的笑了。
游戏还在继续,十八岁的少男少女们,又怎么离得开八卦话题。一圈转下来,谁有对象,谁暗恋谁,慢慢都变成了公开的秘密。而这一局,终于轮到魏然了。一瞬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齐刷刷的聚焦在还未曾开口的魏然身上。阴影中,少年雕刻般的五官,被金色的焰火照的更加立体。
“魏然,你在我们班有喜欢的女生吗?”
不知道哪个不怕死的终于开了口。坐在魏然对面的尹嘉卉,下意识的咬紧了嘴唇。
火焰的温度持续上升,心跳的速度越来越快,空气中弥漫着炭火的焦味。
“有。”
一个简短而深沉的音节落下,立刻就被男生女生爆发的尖叫声和起哄声淹没,甚至引来了旁边班级学生的关注。
—“我的天,真的吗?”
—“就我不知道吗?是谁?”
—“是谁是谁??快说是谁!”
—“是不是隔壁班的语文课代表?我看到体育课上好像给魏然送水来着~”
在众人的一片喧哗中,魏然起身离开了位子,高大的背影消失在温柔的月光中。
没有了主角的故事,只能被迫潦草收尾。天色渐晚,老师们都催促着大家回到宿舍,早点休息。林芮心确保每个学生都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才和陆珩一起走回了村长家的小洋房。一路上,陆珩出奇的安静。
回到家,看到魏然已经睡下了,林芮心才放心的上了楼。好不容易洗完澡擦干头发,林芮心躺在陌生的硬板床上,身心疲惫,却毫无困意。她花了一整个晚上试图忘记赵磊今天结婚的事实,假装若无其事的和其他老师聊着天,心底的情绪却越来越强烈。
如果当初有人问林芮心,在感情里被欺骗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她会觉得世界上所有的脏话加起来,都不够用。而多年过去,记忆本身早已模糊,怒火和恨意早已平息。取而代之的,是被深埋在心底的伤痛,可能因为一句话,一件东西,而轻易的被翻出来,拉到烈日下暴晒。也许只有体会过的人才懂。
不知道是老旧的床板太硬,还是仲夏的气压太低,林芮心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胸口闷得就快窒息。看了一眼床头的手表,已经快12点了。林芮心一下子坐了起来,换了身衣服,决定出门透透气。
怕吵醒一楼睡着的魏然和陆珩,她轻轻推开院子里的木门,沿着小路向小卖部走去。之前和尹嘉卉一起去买棉花糖的时候,林芮心注意到了冰柜里的啤酒,但毕竟和自己的学生在一起,她就没好意思买。
可这种心情差到极点的日子,怎么能没有酒呢?
沿着昏暗的路灯,一路小跑找到了还开着的小卖部。老板看到她跑进来的样子,一脸惊讶。
“林老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嗯,老板,还有啤酒吗?”
林芮心买走了冰柜里的最后三罐啤酒,一屁股坐在小卖部里的塑料桌旁边,打开一罐直接喝了起来,丝毫不在意小卖部老板诧异的眼神。
村庄闷热的夜晚里,只有树上的知了还在发出阵阵低鸣。她一口气喝完了一整罐啤酒,忍不住打了个嗝后,才觉得胸口顺畅了许多。
把剩下两罐酒抱在怀里,林芮心和老板打了个招呼,笑的像个孩子,转身走出了小卖部。
又打开了一罐啤酒,林芮心一边喝,一边慢慢悠悠的走在来时的石子路上。昏黄的路灯下,拖出一个长长的影子。很快喝完了第二罐,感觉脸颊还是热热的,她终于打开了最后一罐。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不远处的另一个影子。
喝完第二罐的时候,已经走不了直线的林芮心,感觉有点晕乎。摇了摇头,不禁感慨自己上了年纪,连酒量都退步了。慢慢把最后一罐酒喝完,林芮心发现自己已经走到了家门口的南瓜棚下。深色的木架子上爬满了翠绿色的南瓜藤,一个个金色的小南瓜像灯笼一样挂在盛开的枝叶下。伴随着沙沙的风声,清冷的月光穿过叶间的缝隙,轻轻洒在地上,一切都美好的令人心碎。
林芮心抱着空酒瓶,忽然蹲了下来。原本早已忘记的过去,突然像海水一般向她涌来,最终淹没了她。
一个身影从黑暗中走出,轻轻靠近了自己。隐约感觉到身后有人,林芮心来不及擦掉眼泪,突然站了起来。黑暗中还没来得及看清对方的脸,她就被拉进了一个温暖而有力的怀抱。空酒瓶散落了一地,发出干净清脆的声响。
恍惚中,一阵淡淡的檀木香气,让林芮心觉得有些熟悉,又有些安心。可能是太多酒精的作用,可能是那个拥抱过于温暖,林芮心并没有推开魏然。
温热的泪水浸湿了他的胸口,月光下,魏然慢慢用力收紧了怀抱。
The moon is at her full, andriding high, floods the calm fields with light.
The airs that hover in the summer sky, are all asleep tonight.
——William Cullen Brya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