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吃了亏是不是必须要把说清楚,即使是最亲的人也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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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年那会儿,米兰在收拾屋子。屋里飘着一缕似有似无的檀香。暖气供得很暖和。女儿5岁了,正在沙发上教她的布娃娃念“春眠不觉晓,处处闻啼鸟。”我的视线跟着米兰在两居室屋子里移动。29岁的女人,正是蜜桃成熟时。她穿着一身黑色紧身内衣,气质优雅地在屋内穿梭,凹凸有致,长腿婷婷,绣花鞋上的鸳鸯恍若雀跃欲飞,想仔细地把全屋看个够,点赞喝彩。

女儿浑身圆嘟嘟的,但不是小猪佩奇的丰满圆润,憨厚喜感,而是像清晨初绽的花蕾,浑然天成,惹人爱怜。谁说儿女是自家的好,老婆是别人的好,我就对这句话很不以为然。“唉,老婆!你不是嫌咱孩儿小,不给她玩我妹妹送的那套乐高街景吧。平时咱们忙,现在正好教她玩这套玩具啊。”我忽然想起来,今年夏天到杭州出差时,港大研究生毕业在外企工作的妹妹,托我给女儿带了个乐高迷你街景。

“什么乐高?噢……我想起来了,有一盒全是英文说明的东西,里面都是装在小袋子里的塑料颗粒,五颜六色,奇形怪状,放在书架上占地方,我就给了苟壮了。我怕咱孩儿玩的时候会误吞到肚子里!”米兰抬起迷茫的眼睛看着我,拄着拖布带着回忆的思索说。苟壮是我大舅哥的儿子,今年7岁了,因为村里没有学校,所以全家租房住在城里打工和上学。

“嗯?都怨我……没和你说清楚。我妹妹说,那套乐高值1000多块钱呢,美国货。”事已如此,我怕她心里不高兴,赶忙这样说,可心里还是被毛毛虫蛰了一下。“什么?你一贯就是这么粗心大意!嗯……不过,苟壮活泼好动,让他接受点高级事物,对他也是有好处的。”米兰的话语和口气都做了一个转折,拖地的速度慢下来,仿佛冷空气灌进来,她施展不开手脚。可是,窗户却明明是关得紧紧的嘛。姑姑毕竟是最内实的亲戚,她护短。

苟壮岂止是活泼好动,他在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面前,简直就是小皇帝,为所欲为,说一不二。我假装在耐心观察女儿的一举一动,心里却在胡思乱想。初二开车回米兰娘家给岳父母拜年,我们来到了梨花镇桃源村。城乡属于不同的天地。城内高楼大厦,张灯结彩,车水马龙,热气蒸腾。寒冬的乡下,却是草树枯槁,山寒水瘦,房屋晦暗。一匹老狗,扎煞着皮毛,病恹恹的没力气叫唤,看见车子驶过来,一如偷吃了主人的腊肉害怕被责打一样,拐进了房后。四五只老母鸡,惊慌失措得仿佛找不见母亲的孩子,急惶惶地摇摆着屁股往院子里窜。能彰显一点节日气氛的,只有红艳艳的对联。偶尔传来一两声鞭炮声,能把人吓一跳,那是因为山谷聚气,会产生令人惊讶的回声效果。

“回来了,快进屋里暖和暖和。”大舅哥和大舅嫂听见了车子停在大门外的声音,出来迎接我们。大舅哥身穿驼色长羽绒衣,戴着把灰色围脖束了口做成的绒线帽子,脚穿方头棕色棉皮鞋,如同杨子荣行走在夹皮沟。大舅嫂穿着蓝色保暖内衣,外套白色棉背心,裹着红色羽绒大衣,打底加厚绒裤显然穿了两层,外面的是褐色的,脚穿一双肥腾腾的碎花棉拖鞋,真是玛丽回到了农村,不堪忍受天寒地冻,瞬间变成了秋菊的旧模样。屋里沙发边的风扇式电暖气发着黄红的光,犹如冬天里没有精气神的太阳,带着愧疚的心情坚守着岗位。屋子中间的蜂窝煤球炉,火焰倒是欢骚,它知道,今天要全凭自己的踏实工作,才不至于冻坏了要呆几个小时的人们。

“壮壮,来,姑姑先给俺孩儿发压岁钱儿。”寒暄过后,米兰叫过苟壮来,摸着他的头说。姑姑对侄儿的爱惜之情,怎么也掩饰不住。“接下来,你给姑姑表演一遍搭积木,我要看看俺孩儿练得怎么样了。就是俩月前我送给你的那套玩具。”“那个东西呀,不好玩儿!我喜欢变形金刚!擎天柱!”苟壮攀爬到米兰身上,跪着她的腿,看着手里的二百块钱儿说。接着,他想要拽下姑姑呢大衣上的胸针,忽然又没有了兴趣,去摸姑姑涂了香奈儿口红的嘴唇,扳弄姑姑的水滴形耳环。

我担心米兰的腿被压得膈应得慌。女儿受不了妈妈和侄儿这样亲热,用小手往下拽苟壮。苟壮不服气,就用脚蹬他的表妹。“怎么这么淘气,不懂得爱护妹妹!再敢蹬我打你!”大舅哥色厉内荏地吓唬自家孩子。苟壮显然很熟悉这套鬼把戏,没听见似的,丝毫没有害怕的意思。“喔,我回来倒是给他带了些玩具呢,你说的那套在包里,害怕他万一要玩儿,就带回来了。我这就去拿。”大舅嫂的眼神掠过妹子,转换到儿子身上,神态也由客气换作了宠溺。她自以为有傲娇的资本,那就是,她生了一个男孩子。

“别拿!别拿!我要吃香蕉!”苟壮推了一把姑姑,迅速从她身上滑下来,呲牙咧嘴怪模怪样地尖叫着,挡住了妈妈的去路。“我就是去给你和妹妹拿香蕉!”大舅嫂摆脱了儿子的纠缠,快步走进了里间。岳父岳母看了看我和米兰,想说什么的样子,终于没有说,最后把目光锁定在孙子身上。慈祥的目光化作了温暖的手,把苟壮从头到脚抚摸了几十遍。

“你姑父最喜欢你啦!看看,这是乐高街景,美国货,1000多块钱呢!”米兰煞有介事地说着,从塑料袋里掏出一个破烂不堪的纸盒子,与平日相反,不再嫌腌臜埋汰,急切地掀开盒子口往外倒东西。说明书卷边皱眉,封面和内页上沾着不黑不黄说不清道不明的杂色和残渣。大小不等的圆形、板形、条形、柱形塑料颗粒,车轮、窗户、门板和人仔玩偶,从盒子里杂乱无章地蹦出来,正如同一大群鸡雏受了黄鼠狼的惊,稀里哗啦地摊在桌子上。有些圆柱形的塑料扁了,那显然是牙齿啃咬或者重物敲击的功劳。他可真有能耐,这么硬的塑料都被他征服了。我见故我思。

“真的呀,抵得上我一个月的工资了!”大舅嫂愣怔了一下,继而惊讶中不免带点酸楚地说。“甚呀,金做的,我看看,不是瞎说的吧。”老岳母往前凑了凑,声音如同拖拉机上坡加了油。她嘴里少了两颗门牙,说话自然是跑风漏气,“噗噗噗”地响,语气与其说是受惊中掺杂着羡慕,还不如说是高兴里透着感激。大舅哥没有说话,但脸色由晴天转变成了多云。

“给姑姑搭一个小房子!弄得好进城奖励你去吃必胜客,德克士也行,你不是想去吗!”大舅嫂来了兴致,对儿子满怀殷切地许诺道。这兴致分明来自于对价钱的尊敬,而不是对米兰的谢意。“说话算话,不算话是小狗!”苟壮受到了鼓舞,开始着手搭建乐高街景。一家子人眼巴巴地等着见证奇迹的时刻。岳父岳母一声不响地张着嘴,握着拳,目不转睛地在暗暗给宝贝孙子用劲儿。大舅哥轻轻地给米兰和我续了点茶水,然后点上一支烟,好像有点不自信。大舅嫂信心爆了棚,眼睛里是看小学霸才有的亮晶晶色彩。她因为见过,所以相信,儿子就是匹千里马,而只有她才是伯乐。

米兰的神色中有一种祝愿在流露,凭心而论,她不希望出现什么惊艳的闹剧。女儿这时也从电视动画中走出来,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小表哥。因为大家现在都在关注苟壮,小孩子自然也免不了俗。我呷了一口茉莉花,冷静地酝酿着在他大功告成时,该怎么表扬这个“小可爱。”但从他拿颗粒的顺序和颜色来看,并不相信他能搭建起这个街景来。凭自己的经验判断,桌子上堆满杂物的办公室人员,很难是一个业绩优秀的职员。

正像背着大包,包里无所不包的女人,十有八九不是一个干练精致的女人一样。大家都不敢动弹,生怕打扰了苟壮搭建乐高迷你街景。我看见,说明书上写着:从左往右分别是百货公司,消防局,杂货店,市场大街和转角咖啡屋,共5个建筑,积木块总数1356块。颜色有蓝色、黑色、深灰色、绿色、浅灰色、红色、黄色和白色。每个街景都是7厘米长,拼好后连在一起是35厘米长,15厘米高,十分迷你漂亮的一段街道景物。

“不搭了!都怨你!你是不是把我的塑料弄没了一些?”苟壮气势汹汹呼哧着鼻子责怪大舅嫂。“这孩子,没大没小!你平时不是能盖个和咱家一样的房子吗?自己玩儿了不收拾,失落得卧室、客厅、走廊、衣服口袋里哪儿都是,怎么能怨我给你弄丢了呢?”大舅嫂不受苟壮的埋怨,数落起儿子来。“不搭了,叫你骂!”苟壮一边受了天大委屈般哼着说,一边一把将满桌子塑料颗粒扫落到地下。

“反了你了,看我不一巴掌做死你。”大舅哥的脸色多云转阴,高高地举起手要揍儿子,扭头看了看岳父母,便有所迟疑。“你敢,在城里我看不见,你不管怎样。有我在不准打他!他才多大。你5岁时,还拱你妈的满满(读作一声,乳房之意)呢!”岳父严肃地看了大舅哥一眼,满脸愤怒地高声嚷嚷,那只手也就像遭受了电击,慢慢缩回到桌子底下。“就是嘛,孩儿却小呢,长大了还不会搭个烂房子。我孙子可是要修大楼,住大楼的。”岳母瞅准了时机,看看岳父,再看看大舅哥,立场也就分明了,赶忙乘势“噗噗噗”了几句,顺手扯过了孙子,护在自己的翅膀下。

此情此景,犹如我辛辛苦苦炒出了一盘鲜美的油炸大虾,却忽然落上了一只肥硕的绿头苍蝇,还在里面爬了一圈。如果你看在眼里,想必你也一定能体会到那种悲哀的心情。……“宝贝,换换台,让姥姥姥爷看看晚会好不好!”这时,米兰觉得有必要说句什么话,于是这样说。她生怕他们吓着了女儿,把女儿抱在腿上,转向电视。女儿开始温顺地看正在重播着的春晚。三点半吃了后晌饭,我们要回城。忽然听到院外传来苟壮的哭声和大舅哥的斥责声。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新崭崭的耐克鞋,300块呀,我都舍不得买了穿。你这才穿了五天,就把鞋尖踢破了。你和那棵树治什么气?从树上摔了下来,就不识别人噱哄,一个劲地踢树,怎么没有把你的脚踢折!”大舅哥咆哮着。苟壮嚎啕着,有装的成分,是个演戏的好材料。我发现他虽眼泪哗啦,但却在左顾右盼地寻找救兵。救兵来了,岳父岳母从屋里跑出来。岳母把苟壮拉进怀里开始哄,岳父把大舅哥推到了一边。大舅嫂脸色难看地冷眼看着大舅哥,没做声。大舅哥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过分了。

大过年的,本来不想打儿子的,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一步,但却真正地发生了,不可挽回。米兰抱着女儿出来的时候,事情已经基本得到了控制,因为本来就是一半分钟的事。也许她并不想早点出来,让女儿一天看见几次鸡马喊叫的场面,毕竟对她的成长是不利的。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呢。我优雅地和岳父岳母、大舅哥大舅嫂告别,更没有忘记让苟壮早点回城,去我们家玩儿。

行驶在山路上,米兰和女儿累了,她们紧紧地搂在一起,开始打瞌睡。如果米兰不显好心,不说出乐高迷你街景的价格,是不是能够免除苟壮挨打呢?换位思考,两件事赶到一起,会让人无端地觉得,刹那间损失了两千块钱,怎么会不满腔怒火。有些事情,不知道也许更好。自己养的孩子自己教,这是任凭谁都代替不了的责任。想到这里,我的心里有一丝隐秘的快乐。我没有自责,因为,我打的是公正的旗号,一切都是为了别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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