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侃

玄冬倏至，怫悒期除，乃与同侪戏酌于酒。宇言之：“举凡酒客，实有境界四重，诸君可得闻欤？”

众言：“愿闻其详。”

宇道：“酒仙、酒狂、酒豪、酒鬼是谓也。”

众诘：“何解？”

答曰：“酒仙者，小饮即熏，面带酡红。眼饧耳热之际，物我两忘。清梦悠悠、逸襟荡荡。识光阴之飙忽有尽，悟尘寰之秀美无常。翩翩然噫嘘“醉里乾坤大，壶中日月长”，则雪松弟差可厕其伍也。

夫酒狂者，巨觥鲸饮，若吸百川。舞之蹈之，曾不知所之，嗷嗷乎“痛饮狂歌空度日，飞扬跋扈为谁雄？”。时或“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绝恋“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则青莲辈岂可追摹耶？只盍想望风采耳！

世事乖桀，酒豪者多，肝胆俱放，咏酒豪之歌。歌曰：“一生大醉能几回，何不豪饮到天明？”、“但愿老死花酒间，不愿鞠躬车马前”。遂“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恒抱“钟鼓馔玉不足贵，但愿长醉不愿醒”。然此辈须有胆有品，胸中别有丘壑。挥樽邀众、舒啸善饮，其兰新弟克堪其俦也。惭宇辈凡夫，岂敢望其项背？！

至于酒鬼，则大率明达识时务者。慨“万事不如杯在手，人间几见月当头？”，怅“使我有身后名，不如即时一杯酒”。何为“酒债寻常行处有”？缘眷“满身花影倩人扶”。咄嗟“眼看人尽醉，何忍独为醒”，遂取“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忧来明日愁”。则懵懂中亦见真性，无为处亦甚有为焉，是真达人也。

且夫青莲号“醉仙”，伯伦号“醉颠”，嗣宗号“醉狂”，伯喈号“醉龙”，幼度号“醉虎”，乐天号“醉尹”，永叔号“醉翁”。瞻彼先贤倶漱词章而啜椒浆，对山河而浇块磊也。既言“且须饮美酒，乘月醉高台”，是知贪酒实无过也，则我辈尽可高酌之！”

“然则我辈究若何？”

宇曰：“酒徒耳！走肉行尸、终冥茫中之过客也。汲汲无名、喑喑其声，直宜“泛此忘忧物，远我遗世情”。况昼短苦夜长，胡为解忧伤？且行乐须及时，韶华日淹逝！佻儇图一醉，其谁云不然？”

乃与侪辈狎谑鲸饮。时值寒宵，冻云徊翔。酒入愁肠，感宇宙之苍凉；割面不冽，虽遡风而觉爽。宇恍有以思，乃戏为酒歌。

歌曰：

葱葱兮榆枋，限我兮河梁。

俨俨兮紫蟒，累我兮徽芳。

驹隙兮吟唱，胡为乎烦怏？

邨醪兮呷啜，嘉友兮泛觞。

盛宴兮难再，宣郁兮激扬。

穷途兮猖狂，惝恍兮八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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