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曾经我痛恨老天的不公平,让我拥有一个重男轻女的父亲。
我是一个女孩,出生于东北沿海城市的一个小镇。那个年代是个计划生育很严的年代。因此我成了家里的独生女。
出生前,父亲对我充满了期待,当我出生后,父亲变得失望无比。这是后来我长大后才知道的。
2
小时候,父亲对我的学习要求很是严格,作业没做完是从不许我看电视的。
有一次还没做完作业的我,没忍住动画片的诱惑打开了电视,刚打开没多久,父亲回来了。见我在看电视马上就发火了,随手拿起桌上的碗便向我飞来。
慌乱中我躲闪了一下,碗击中了我身旁的墙,碎在了地上。从不爱哭的我终于没忍住眼泪,倾泻而出。
自我记事起,父亲很少和我亲昵。虽然我是他的女儿,可我从未见到他看我的眼神里有过宠爱。
为了让父亲高兴,我努力学习,在期末考试中得了第一名。当我给父亲看了我的成绩单,父亲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这是应该的。
过年的家族聚会,叔叔问了我的成绩后大加赞赏,并对父亲说:你闺女真厉害,不像我家小子考试总是拖后腿,我都愁死了。我以为父亲会很骄傲,然而父亲说:考得好又怎样,还不是个姑娘,也赶不上你家生了个小子。
我尴尬地不知道说什么好,那一刻,我觉得他不像我的父亲,更像是一个敌人。
3
比起同龄人,我是个早熟的孩子,自小便自觉学习,不用家长监督也能刻苦学习,成绩一直名列前茅。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其实我是为了证明给父亲看,让他知道,不要歧视女孩,女孩一样可以很优秀。
我恨父亲,但父亲对性别的偏见也激发了我的斗志。我发誓,我一定要努力读书,将来出人头地,让父亲对自己的偏见感到羞愧。
所幸的是,父亲虽然重男轻女,但没有因为我是个女孩,而放弃对我的培养。
物质上他对我还算大方,我需要的他会满足我,我学习优秀,他也会支持我的学业,甚至在我考上了本地一所重点大学后,为了更好的照顾我,他在市区买了一套房,让母亲为我做饭照顾我的生活。
这样的父亲似乎可以让人原谅。可是我还是恨他,不仅是恨他固执的性别偏见,更恨他由于这种偏见而对母亲的不尊重。
4
文革时期,我们家作为下放户被下放到农村。在那里我度过了我的童年。文革过后,我们家回了城。
想是终于摆脱了务农的生活,父亲开始做起了生意,改革开放的政策让他对挣钱充满了期待,没有本钱的他甚至借了高利贷。这在当时是多么离经叛道的一个决定,可是父亲似乎下了破釜沉舟的决心,不顾大家的反对做了这个决定。
非常幸运的是,父亲的生意成功了,挣的钱除去还高利贷的部分,还余近百万。父亲几乎是一夜暴富,在当时是人尽皆知。
也就是从这时开始,父亲开始膨胀起来。一直想要个男孩的他,在外面有了别的女人,跟母亲提出了离婚。母亲不愿意离婚,跑去向爷爷告状。
爷爷虽然也重男轻女,但在这事上却是为母亲做主的,他把父亲急召回了家里,给父亲劈头盖脸的一顿骂,并告诉父亲要是敢离婚,我就打断你的腿。虽霸道却孝顺的父亲不敢再提离婚的事,只得作罢。
5
虽然不能跟我母亲离婚,但父亲并没有跟外面的女人脱离关系,还是保持了婚外恋的关系,也许他还是想要男孩。
多年以后,我得知了一个消息。父亲和他的情人生了一个男孩,情人不要求名份,把孩子抚养成人。
我既觉得惊讶又觉得不惊讶,以父亲根深蒂固的思想,这么做也是可预见的。
只是我的母亲,如果她知道了这件事,该有多伤心!
父亲后来也向我坦白了这件事,并做了忏悔,后悔自己年轻时犯下的错误,他求我不要告诉母亲。思来想去,我决定帮着父亲一起隐瞒,不让母亲知道这件事情。
我恨极了父亲,母亲一直是个贤良的女人,父亲做生意之后,便辞职专心在家照顾这个家,可父亲并不珍惜,为了生个男孩,他可以忍心伤害一直默默付出的母亲。在我看来,他是那么地自私无情。
可同时我也对母亲的懦弱感到悲伤。为什么母亲要这么依靠男人,即使没有尊严也要维持婚姻。难道女人不应该自强自立,努力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吗?
6
凭着一股不服输的劲,我考上了重点大学,学财务专业。四年的大学生活没有让我放松自己,不仅专业成绩优秀,我还参加了学生会,经过不断努力成为学生会会长。我努力学习各种技能,因为我知道,只有知识才能改变命运,才有机会实现我的目标。
毕业前夕,各大单位来高校招人。我去参加了面试,由于我优秀的表现,一家银行与我签下了合同。
毕业后我便顺利进了银行工作。四年的努力学习没有白费,我一直工作得很顺利,领导也很器重我。当然这也源于我对自己有很高的要求,我信奉活到老学到老的道理,只有不断学习才能让自己保持优秀。
几年之后,我当上了银行副行长。此时的我,已经基本实现了自强自立的目标。父亲也开始以我为骄傲,经常在亲朋好友面前炫耀他的女儿有多么优秀。
父亲有时找我要钱,因为他知道他的女儿能挣钱了。我对他有求必应,算是报答他对我的养育之恩。
我变得越来越强大了,也开始不那么恨父亲了。因为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我了,即便他是我父亲。我可以决定自己的一切,不用约束于任何人,包括我的父亲。
7
父亲是个脾气暴躁的人。
年轻时因为火爆脾气和人不少打架。老了也依然没有改变他的性子。他不仅火爆还专断,他要求身边人必须听他认为对的意见。可我偏不听他的。
我和男朋友是自由恋爱。他是一个大学外教。外表平凡家世普通,收入也没有我高,但他有着很高的涵养和一颗柔软的心。比起父亲,他是一个温柔的好男人。
我把男朋友带回了家。不出我所料,父亲当场就不同意,认为他配不上我。但我坚持己见,并告诉父亲,我一定要和他结婚。父亲气得满脸通红,当场就把桌子掀了。我没有理会父亲,拉着男朋友离开了家。
我想让父亲知道,不是只有男人才可以优秀和强大,也不是只有男人才有能力决定自己的一切。
8
火爆而专断的父亲最后还是妥协了,看我主意已定,他没有再明确反对我和男朋友的婚事,虽然他心有不甘地对我母亲说:我闺女要貌有貌,要才有才,要挣钱能挣钱,凭什么找那样一个不起眼的小伙!但最后还是妥协了,为我操办了婚礼。
婚礼当天父亲精心地打扮了自己,这么多年头一回见父亲穿得这么正式。他满脸的容光焕发,为我跑前跑后,激动地在婚礼上发了很多言。他喝了很多酒,后来人大多都散去了,他还在喝着酒,红着脸对我的丈夫说:你一定要对我闺女好,否则我一定饶不了你!
望着这个我原来痛恨的父亲,我有些红了眼眶。我想我已经不恨他了。毕竟他认真地疼过我这个女儿。
年少时对父亲的痛恨和不服气让我成为一个强大的女性,我想我还是应该感激他,没有他,我不会成为现在理想中的自己。
虽然他有很多缺点,虽然他还是有很可恨的地方,虽然他曾经伤害过母亲。
但我也理解,父亲生在一个动荡的时代,生在一个本就重男轻女的家庭,他偏执的错误思想倾向是由大环境和家庭教育造成。
所以恨他是没有用的,不如把恨的力量转化为动力,努力的改变自己,提升自己的价值,让自己有更多的力量去帮助别人。
我想,这是比恨更重要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