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法国,只有两种人:巴黎人和不是巴黎人将每一个现实的地方和历史的坐标轴一一对应:历史书上的法国大革命,雨果笔下的悲惨世界,普鲁斯特追忆的似水年华,海明威回忆里的流动的盛宴,梵高画笔下的蒙马特高地...这就是人们只要有一丝可能,就会赶来巴黎的原因。
壹 | 带一本书去巴黎
法国之行的开始其实并不是巴黎,10月18日我是首先从伦敦抵达法国南部小城尼斯,之后我也会出南部小城的文章啦,所以现在12倍速快进快进
⏩X12 戛纳、尼斯、艾兹、摩纳哥一闪而过
⏸️停!
我到巴黎啦
⏪唔,还是再退回去一点吧!!
现在是我坐在戛纳开往巴黎的火车上,带着《带一本书去巴黎》,是大学的时候丹丹送给我的书,一直没读,直到巴黎之行前夕,觉得是时候拿出这本书了!
这本书其实是林达(一对美籍华人作家夫妇合用的笔名)的巴黎游记,不是像我这样的游记啦,他们奔赴巴黎主要是“在法兰西的城堡、广场、宫殿、教堂、博物馆,咀嚼着文化的成果,品味着艺术的盛筵,倾听着历史的回声,感悟着前人在血与火中凝成的思想和智慧”,比如:
在凡尔赛宫看路易十四
塞纳河边的伏尔泰咖啡店
巴士底狱还在吗?
协和广场上的卢克索方尖碑
这些历史中学时学过,不过早已淡忘,通过林达的描述一方面帮助我回忆法国大革命时期的历史,另一方面我也可以跟随书中的历史地图开始自己的巴黎之旅。
当然我对于历史是略知一二都算不上,只寻访了很小一部分古迹,更重要的我心中有一份文学地图,这份地图太大,内容太多,我不得不放在下一篇文章。
那么此刻,看着看着书的我,已经抵达巴黎,我很兴奋,但是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随身小包,来巴黎之前,我被太多朋友警告担心:小心扒手小心扒手小心扒手!YouTube上关于在巴黎被偷的走投无路的视频太多,原本的一百分兴奋里多了几分紧张(多了大概90分吧!其实就是超级紧张被偷被抢)。
因为这也是我第一次,一个人在异国的异国旅行。
里昂车站是巴黎第三繁忙的铁路车站
没有留下太多地铁站的证据,很多都是新建的很现代,没有伦敦地下铁的那么古董。得知地铁是扒手重灾区,我很少用相机来暴露自己是单纯善良的观光客
一切顺利,巴黎地铁系统和伦敦相似,只是部分的地铁是双层甚至三层的!空间真的很大,然而依然人满为患(巴黎的游客量惊人)。唯一不一样的呢就是巴黎的轨道交通和任何的大城市都不一样,它没有充值系统,所以你只能买一个周票、月票或者次票。
不知道是在哪听过“巴黎最好的交通工具就是步行”,于是乎我下定决心要用脚丈量巴黎,所以5天我只买了8张次票,殊不知离开的时候都没有用完,留着下次去的时候再用吧。
巴黎公共交通次票,公交车、地铁、快铁通用,但是你永远不知道哪一张是你用过的哪一张是新的;(
贰 | 协和广场Place de la Concorde
一出地铁站就是协和广场,
就是历史书里路易十六和王后被砍头的那个广场,曾经三易其名,终于在大革命结束后,更名为「协和广场」,广场中央的树立着的就是卢克索方尖碑(the Luxor Obelisk)。说到这个方碑有个趣事也是从林达书中读到的:
说法国遍地都是历史遗迹没错,随便一条街道一栋建筑都是几百年的历史,但好笑的是,法国一个古建筑修复专家表示,其实法国最古老的是——卢克索方尖碑。
为什么好笑呢,是因为这个方碑其实不是法国亲儿子的嘛,埃及总督送给法国国王的,历史确实悠久有三千二百多年了,一个古埃及文化的智慧和历史的结晶。
通过照片大家也可以看到这个空旷无比的大广场上,孤零零的一个高高的方碑还蛮朴素,加上它身后不远处还能看到埃菲尔铁塔的倩影,要是没有读这本书,我大概就真的一掠而过直接拖着行李走了。
「协和广场」收不住了,仿佛没有边界
对于初见方尖碑,林达在书中是这么描述的:
直到真的站在它下面,我们才知道自己是多么的孤陋寡闻。那种感觉,就像是看过无数色彩失真的安格尔的印刷品,然后在巴黎的奥赛博物馆,突然遭遇《泉》的油画真迹,一瞬间就像被最原始的清纯醍醐灌顶;也就像看过了大大小小的只要折断手臂就算“维纳斯”的石膏像,然后站在卢浮宫“维纳斯”原作面前,才知道她为什么能够不朽。
对历史知之甚少的我其实在这个大方碑面前想的更多的是,在1836年,法国人把这个重达250公吨重的庞然大物竖立起来真是一项壮举。而这个方碑此刻竖立的位置,在法国革命时期,却是断头台。林达书中写到,她在方碑地下找到了一块纪念牌:1793年,路易十六和玛丽·安托瓦纳特王后在此被处死。
追溯历史,这个大无边际的广场,在法国大革命前26年就竣工了,为了安放当时病重的路易十五的雕像,是的,就是咱们有一个雕像然后差一个广场。所以当时的这块地被命名为「路易十五广场」。
然而二十六年之后,法国大革命爆发,路易十五的雕像当然没有幸免于难。想想看,当时的法国民众为了纪念病重的国王,给他创造了雕像又划了一大块广场,后来呢,砸雕像的还是他们。
砸完雕像,那广场也得改名字了,法国人特别应景的改成了「自由广场」,为了自由,他们又在这里放了个断头台,两年多吞噬了一千多条生命,后来断头台被搬走,法国依然是动荡不安,要重新在广场上放个什么东西也是迟而未决。一直到1829年埃及总督送来这个方尖碑,法国人总算送了一口气,在多年腥风血雨的革命之后,「协和广场」诞生了,至今,依然协和。
我住的地方距离广场5分钟脚程,「协和广场」是我每天的必经之路,出门回家都得看它一眼,整个广场的路面都是古老的石块路,觉得穿细高跟都没办法走,往来车辆可以通过中心的十字路穿行广场,轮胎轧过的声音也是突突突颠簸的声音。
英国很多地方也有这样的石块路,巴黎比较独特的是,路面石块都铺成扇形,只有巴黎的石块路是这个造型
这里的每个清晨和黄昏都差不多,人来车往每天依旧,任两百多年前的流血和革命留在地下的石块路上,留在这个方尖碑里。如果没有人提起,往来巴黎旅游的游客谁会想起,广场上的警卫对于这里曾是绞死国王的历史都感到一丝震惊。
我有一次走在广场上,觉得这广场太宽敞了,太适合起义了,我甚至脑海里出现了《悲惨世界》里的马吕斯和起义的民众一起振臂呐喊,在民众的簇拥中走过广场的画面,看到了小伽弗洛什在路上奔跑。曾经文学作品、音乐剧里的画面似曾相识的出现,主角们都已经退场,舞台还在,新的剧目每天依然在上演。
「协和广场」的名字不是一开始就有的,经历了惨痛的革命,多少流血与牺牲,有了今日「协和」
“Those who don't know history are doomed to repeat it.”
对历史一无所知,注定要重蹈覆辙
― Edmund Burke
叁 | 杜乐丽花园和消失的杜乐丽宫 Jardin des Tuileries
协和广场东侧紧接着就是杜乐丽花园,当然1871年之前,杜乐丽宫就在花园和卢浮宫之间,后来杜乐丽宫被烧成灰烬。
第一天晚上路过这里的时候,我不知道这就是杜乐丽,我没想到这么近就在家门口。是第二天起个早去凡尔赛宫,迎着朝霞穿过花园才感觉到,这个花园挺大挺气派,树木排布修剪得一丝不苟,后来在出公园门的小牌子上看到Jardin des Tuileries,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皇家后花园。可是脚下全是粗沙砾石真的适合国王走吗?
晨跑的巴黎人从身边跑过就扬起一阵灰尘,我的鞋走到地铁站时,已经黑变灰了。(特别恼人,就是你走着走着,就忍不住蹲下来擦鞋,不只这个花园,法国很多地方包括埃菲尔铁塔下方都是这种灰不隆咚的石子路,有点城市荒漠化的感觉,难道这也是历史的遗迹需要保留下来?)
天还没亮就出发(其实已经8点了),朝霞里的杜乐丽花园
朝霞里的塞纳河
从1559年开始兴建到1871年巴黎公社面临失败下令焚烧杜乐丽宫,从路易十三到路易十六再到拿破仑,杜乐丽宫经历了多少变迁换了多少主人。如今,焚烧殆尽的皇宫空留遗址,巴黎人成了这个曾经巴黎最大最美的花园的新主人。
杜乐丽花园占地面积很大,靠近卢浮宫的部分也就是杜乐丽宫遗址处有很多雕像、艺术品,仍是一个精致的花园
这是我离开巴黎前,最后一次穿过花园,放佛已经感受到了尘土飞扬的路面
肆 | 圣·谢荷曼教堂 St-Germain-des-Pres
既然这一篇里讲到一些历史,我把从林达书中看到的另一个故事搬来分享。
还是法国大革命时期,到处都在抓“反革命”,今天你是行刑的刽子手,明天你可能就在监狱里等着被砍头,随着革命的深入,监狱没位置了,怎么办?全部关在教堂里面,圣·谢荷曼教堂就是其中一个行刑处。
它在公元542年建造,作为巴黎现存最古老的一个教堂,它承载的历史也远远超乎我们想象,教堂里面的一个小礼拜堂是“反革命”被处决前关押的地方。作者去的时候,看到后墙角落有一块空位,志愿者解释说是用来安放纪念碑的,但是屠杀的确切人数还在确认中,所以这地儿就一直空着。他们不想放一个含糊的数字上去,觉得是对历史和死者的不负责。
1792年9月2日晚上八点,持续九个小时的屠杀,女囚徒被强奸,受难者遭受酷刑,连四十三岁的朗巴勒公主也未能幸免。
虽然作者认为两百多年后历史学家无论多么努力也很难查证大多数关押在此的无名群众,但作者在书中这样写道:
虽然受难者的姓名大多不存,虽然没有非常确切的死难者数字,可是,在两百多年前,已经有一些巴黎人,对于记录屠杀、记录受难者,有了很强烈的历史责任感。
记录,只是出于一种非常单纯的人类情感:这是我的父老兄弟。他们应该和我一样,在这里呼吸自由的空气。他们无辜地被暴力终止了生命。我记得他们,记得他们一个个笑容, ... ... 我希望他们的生命继续在我的记录中,因为他们和我一样也有活的权利。在任何一个国家,出现这样的记录,是将来有可能阻止杀戮的一个标志
读到这里时,我有一些动容,虽然三年前攻占巴士底狱救出囚徒的和三年后屠杀无辜囚徒的是相同的巴黎群众,但仍有一部分巴黎人在暴虐和恐怖中自觉承担起一份太过沉重的历史责任感。
接着,再往下读:
在一本中国人写的历史书中,对于九月屠杀,我读到这样的记载:“群众处死了许多监禁在巴黎的反革命分子。这个自发的革命恐怖手段打击了反革命的气焰,对于巩固革命的后方起了巨大的作用”。我就是读着这样的历史书长大的。被这样的历史观浇灌着......
我也是,我和作者一样。唯一不一样的是:如果我没有读到这一段文字,我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历史是由谁在撰写,一读着口吻 便知
奥威尔曾说过:
“The most effective way to destroy people is to deny and obliterate their own understanding of their history.”
―George Orwel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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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人为什么不喜欢埃菲尔铁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