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不取姻缘?”
“我在等一个人。”
“为何要打马球?”
“我也在等一个人。”
一身白衣,几缕清忧,牵一场繁星落。
一袭墨披,两匹轻马,腾一片草色尘。
“如果你永远等不到那个人呢?”
“我便陪你一起打球,球赛结束了,星亦亮了,那个人,也来了。”
正逢中秋佳节,听闻天帝要纳妃,六界仙客聚在天界姻缘府的后花园,岚霜为了不惹得误会,只能暗中掐了个诀,将真身隐形,小心翼翼地蹭到月老身边。
“狐狸仙,今日府中真是热闹。”
“你个小丫头,见了老夫,就不必担心了,还不撤了隐形咒?”月下仙人不耐烦地冲岚霜摆摆手。
“我这不是怕惹非议吗!”岚霜撤下隐形咒,月下仙人前一秒还不耐烦的表情立马变成了诧异的。
“小霜雾,你怎么能穿这种衣服来?”老狐狸瞪着岚霜一身月白色衣裙。
“怎么了?”岚霜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装,疑惑道。
“今日是我润玉贤侄纳妃的喜日子,怎么能穿白衣?”
“那……狐狸仙你先等等,我回去换件衣赏。”岚霜犹豫片刻,转身准备回落雪斋,却被月老一把拉住,打了个趔趄,差点摔倒。
“不必着急,老夫这里有一件朱云落,不用还,就送给你了。”狐狸仙话音刚落,手中就出现了一件银红色的仙裙。
‘这只老狐狸,给我的可是新娘子出嫁时的喜服,一会儿让润玉看见,不知会怎么想呢!’岚霜哭笑不得,心中暗暗想道。
月下仙人见岚霜犹豫不决,仿佛懂得岚霜的心思,便说道:“放心,天界嫁娶的时候都是银衣傍身,红色倒是衬得你喜庆活泼,正适合今日穿着。”
“那……我便穿上试试。”
岚霜接过衣裳,轻轻拿着衣服转了个圈,身上换成了银红烟罗软纱裙,有白色腰带轻束腰围,衣领上绣有祥云朵朵,薄纱拢在银红的衣裙外,朦胧与透明相互交织,既有含蓄氤氲之息,又有明朗轻快之意,正所谓是翩翩佳人,如湫水明。
“果然不负老夫所望,实乃翩若惊鸿影,婉如游龙身。”月下仙人上下打量着岚霜,沉溺在对自己审美风格的满意之中,滔滔不绝。
岚霜可谓是对红色毫无感受,毕竟不常穿红衣,也不知所谓的“伶俐”“活泼”之词从何而来。
“我润玉贤侄这次若是娶个上神或身世显赫的做天后也不错。”月下仙人坐在石墩子上,丝毫没有一位老者的样子,倒像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
“天后是天界的重中之重,唯有天帝与天后和睦长久,天界才能长盛不衰,所以天后的品行亦是重要的,”月老这话刚说完,便有一位仙子走到月老身边,长眉风眼,如有算缘,“再者,立天后之事乃天帝陛下自己的事情,不必红红你这个叔父乱点鸳鸯谱,你啊,还是好好看看你那姻缘府中摞到天花板上的姻缘卷轴吧,若是不给凡间个交代,恐怕你那侄子就要扣你的伙食了!”
正是巧因缘,一轮天机盘。缘机仙子不出声色地走到岚霜身边,未待岚霜反应过来,便行上神之礼:“小仙缘机,见过雪神仙上。”
“缘机仙子别来无恙。”岚霜见到缘机仙子,想起了册立之事向润玉递她的历劫书的仙人,天界历劫一向是由缘机仙子和司命星君掌管,二人为历劫者编劫数与一生的经历,待历劫者进入因果天机轮盘成为凡人,二者也会保历劫者元神不灭。
“机机,你管什么?那司命星君怎么没来?”月下仙人并不畏惧,将嘴一撇,高傲地说道。
“司命是多大的职位,哪有这闲工夫陪你聊天?我也是被强迫而来,顺便看看有没有缺劫数的。”缘机仙子不屑地说,月老一听这话就如点燃线头的爆竹一般,眼看立马就要爆炸。
“二位不要再吵了,一会儿天帝来了,穿出去可不好——”
“天帝驾到!”
岚霜未劝说完,就听到外面有仙侍传报,岚霜心中立马慌了:‘完了完了,这一会儿不管是润玉还是竞选的天妃看到我这样都不免猜忌,万一其中一位真的成了天妃乃至天后,那以后岂不是要为难死我!’
岚霜手中忙现出一团雾来,将自己隐形起来,刚刚施完咒,就听到一个清朗的声音:“叔父安好。”
说话的正是润玉,他与平常并无异样,还是一身白衣,一束龙冠,一个平静的眼眸。
“你这小子,终于来了,让老夫好等!”
“公务缠身,望叔父见谅。”润玉微微欠身,解释道。
岚霜趁着两位上神拉家常,蹑手蹑脚地走到一旁的树荫下,却被树枝绊了一脚,差点摔倒,手臂却擦破了皮,岚霜并没有注意,树枝轻轻摇晃着,莫被发现了才是最重要的。
果然是叔侄俩,寒暄都能寒暄快半个时辰,在一旁的岚霜听着都想睡觉,直到在朦胧中听到月下仙人朗声说道:“那便开始罢!”
天帝润玉是一表人才,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真真是倒追的女仙什么样的都有,光是天界的仙娥就一堆,什么是哪里哪里家的大小姐,就是给天帝去璇玑宫守夜看着魇兽都愿意;妖界哪位高官的侄女,早已订婚,却又要到天界,就算当仙侍也是一百二十个满意;还有跟润玉差几千岁刚刚飞升上仙的,都能给润玉当闺女了!
岚霜终于体会到天帝的无奈,润玉真是如坐针毡,马上回绝也不好,只能先接了一张又一张的请婚帖,全都交给邝露收着。
最终岚霜明白了一个道理: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叔父,今日就到这里罢,侄儿还有要务做,有时间再过来看看。”润玉的拜别在夕阳西下时平静地说出。
“老夫要先去打上一个盹了。”早已困得不行的月老就等着这句话,听到这句话如释重负,连红线团都没拿就晃晃悠悠地走回府中。
“天帝陛下,小仙还有命格未编完,先行告退。”待润玉点头,缘机仙子也忙匆匆离开。
“陛下,您累了一天,赶紧回璇玑宫罢!”邝露也提醒道,但润玉却抬起一只手,做了一个安静的手势。
邝露知会,润玉轻轻走到一团雾气浓聚之处,一个手势便将雾都变成蒸汽,雾渐渐散了,露出了穿红衣的一人,润玉悄悄蹲下,见是蜷缩在地上睡着了的岚霜,便轻轻用手指弹了一下岚霜的额头。
“到——到哪里了?”岚霜方抬起头,一睁眼却见到润玉,不免吓了一跳,再看自己一身的红衣,心中希望的火苗即刻灭掉,消失的无影无踪。
“陛下,你怎么知道小神在这里?”
“这里雾气重了一整天,按说雾气正午时早就消失,今日却异常。再者,早上时这园子中并没有风,那根树枝却在摇晃。于是我便来看看,没想到啊,雪神也来当媒人了。”润玉笑道,看着润玉,岚霜心中暗暗批评自己身为天地间的雪神,这么低级的错误都能范。
“小神……是同月下仙人来的,未同天帝禀报,还望恕罪。”
“既是叔父请来的,为何不露面?”润玉怀疑道,岚霜有些犹豫不决,却还是说道:
“今日的月下仙人送的朱云落太抢风头,又来不及换,所以只得躲起来……”岚霜慢慢腾腾站起来,腰际毫无知觉,站起来才发现腿如灌了铅,根本不听使唤,想必这就是腰酸背痛腿抽筋的最高境界!
“陛下多有叨扰,实在惭愧,那小神就……”
“不必着急,方才见雪神那左臂上有一处擦伤,且与我和邝露去一趟璇玑宫,让邝露给你拿一处凌蓉膏,专治轻微的碰撞后留下的伤。”岚霜刚要溜走,润玉便叫住她,岚霜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左臂有一片火辣辣的疼,还是赃兮兮的,泥土与血液混合在一起,确实有些难以入目。
随随便便去天帝璇玑宫,毕竟有些不敬,岚霜便笑道:“未敢打扰天帝璇玑宫,我用仙力恢复便好。”
“你这伤从早上到现在已有三四个时辰,伤口想必已经有些严重,你那仙力虽可清除泥土,里面的伤口未必愈合,还是尽快处理的好。”润玉还没等岚霜回答便示意邝露将岚霜带去璇玑宫。
无奈,岚霜只得虽邝露去了璇玑宫。
“邝露上仙,今日一共收了多少请帖?”岚霜瞧着邝露手中一摞厚厚的红纸,真心替润玉为难。
“仅仅是天界就有三千二百八十多请帖,魔界妖界虽人数不多,婚帖却不少,并不逊于天界。凡间向来是以天界做君王,况,凡人并无仙籍,便无法前来。花界芳主们向来不喜欢这等闲事,冥界与其他五界并无太多交集,除了六界朝会,向来不与其他五界打交道。”邝露悄声回答回答岚霜,岚霜小声砸了咂嘴,天帝是真难当!
一路走来,天界的殿宇布阵真是神奇,姻缘府离栖梧宫甚是相近,可离璇玑宫却是远的,璇玑宫与栖梧宫分别在九霄云殿的南北两处,璇玑宫在九霄云殿北,再向北天门走几步便是那白鹤林,而岚霜的落雪斋便在白鹤林之西,由此,璇玑宫与落雪斋相隔并不遥远。怪不得岚霜老感觉府前的仙侍们并不懈怠散漫,原来,天帝的宫殿便在她住处不远的地方。
璇玑宫青瓦白墙,很是朴素沉静,然而房顶却是用的重檐庑殿顶,既有华丽的风度,又不失帝王的威严。
门前有一只魇兽,听到脚步声,撒开蹄子便跑到他们跟前,用圆溜溜的两只大眼睛打量着岚霜与润玉,用鼻子顶了顶润玉,润玉轻轻摸了摸它毛茸茸的脑袋,说了一句:“顽皮。”
“魇兽,你怎么在这里呀?”岚霜走上前,魇兽欣喜地望着她,岚霜的右手忽然一摊,其中便出现了一片雪花冰。
“今日拜访璇玑宫,送你的!”岚霜将雪花冰送到魇兽的鼻子上,这小家伙先是嗅了嗅气味,雪花冰无色无味,魇兽便用鼻子碰了碰它,没找到刚触及皮肤,雪花冰便化作一团水雾融化了。魇兽愣住,会意后调皮地望着岚霜。
“雪神仙上还有伤势,还是小心为妙。”邝露担心岚霜伤口感染,提醒道。
“邝露,你去那一些凌蓉膏来,直接去偏殿找我们。”润玉并没有把要事忘记,吩咐邝露去璇玑宫七政殿取药,将岚霜带去璇玑宫的偏殿。
倒别说,这璇玑宫内部还挺宽敞的,七政殿前有古松一棵,松下有玉台一桌,其中有一条溪水流过,溪上有桥,桥的两边分别是七政殿与两座偏殿,威严的外表下又藏着小桥流水人家。让岚霜再一次体会到天界的奇妙。
岚霜同润玉走过了桥,润玉将岚霜带进偏殿,岚霜并没有登殿上的文案桌,而是坐在一边的紫檀木椅,刚刚坐下,邝露便拿着一系列药物快步走进来。润玉上前嘱咐道:“今日我还有公务要忙,且让邝露给你处理一下,那药便赠你了,如果不够,过些天再来取便可。”
岚霜抬头看了看那双微微波澜的眸子,说道:“你是天帝,自然是管得了臣子的。不过,我想,这药我是足够用的,一点小伤,不必天帝陛下为我一臣子费心劳神。所以啊,您还是赶紧忙公务吧!”岚霜拍拍润玉的肩膀,润玉菡萏一笑,离开了偏殿,岚霜瞧着他进了七政殿,方关上门,转身发现邝露早已准备好。
“邝露上仙,我自己能够处理好,今日真是叨扰你们了。”岚霜将纱布打湿,撩起袖子,轻轻擦去伤口周围的淤泥与浮土,洁白的纱布染上了赤红色与棕黑色。
“雪神言重了,今日花费的时间有些长,让雪神仙上不适,甚是惭愧。” 邝露有些难为情地低下头。
“邝露上仙,你这是哪里话?”岚霜停下手中的活。“今日我是随狐狸仙去姻缘府的,我这是有心理准备的,又怎来的惭愧一说?”岚霜手中划出一团雪雾,慢慢抚过整个伤口,待雪雾散去,岚霜的手臂便恢复如初,只是有一片微微泛红的皮肤,这仙力愈合的只是一层皮肉,岚霜方明白凌蓉膏的用处。
“仙上可知,这九重天上的锦觅仙上?”邝露将凌蓉膏递给岚霜,后环视四周,眼睛里仿佛有回忆的从容。
“前水神与先花神之女,与现今天帝有婚约,却和天界二殿下,前任魔尊旭凤结发为夫妻的锦觅上神?”岚霜听月老说起过那位六界第一美人后来的故事,比《天道史》中草草略过一笔有趣多了。
“正是,”邝露唇湾撑起一抹苦笑,“繁花似锦觅安宁,淡云流水度此生。”邝露一字一句地说出,仿佛有着什么不可言说的话。
“不知上元仙子有什么疑问?”岚霜不解,哪知邝露只是轻轻一笑,“无妨,只是回忆罢了。”
‘上元仙子邝露真真是随了润玉的脾气,什么都往回憋着,不过,即是往事,也不必追问。’岚霜心想,便同邝露道了别,拿着一小罐凌蓉膏,轻快地走回落雪斋。
“她可走了?”
“雪神仙上方离开。”邝露回答,润玉继续批阅奏折,并未在意。
“天帝陛下可还记得,偏殿寝室里那半条仙寿?”邝露有些忽然有些激动。
“记得。”润玉停下笔,抬起头看着邝露。
“邝露,你今日是有事吗?”
“无事,小仙先退下了。”邝露转头就向七政殿的大门走去。
“邝露,我有要事等你商议。”润玉在邝露身后叫住她,将一副奏折递给她,上面用的金黄色字体书写。
“霜降过后至小雪是五年一届的六界大会,这一次是您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大会,按照规矩,凡间和神界是从来不参加朝会,您须与其他三界的至尊相继切磋,上次是天界做东,先帝同魔尊、妖帝、冥尊布棋盘智。”邝露娓娓道来。
“这次不再是棋艺了……”润玉打断了邝露的话语,邝露惊讶中带着疑惑。
“现如今正值天魔两界镜破逢圆,本座便让魔界布置了切磋之事,魔界尚武,妖界做东。”润玉起身,同邝露说道。
“可这岂不是让宵小之徒看天界的笑话……”邝露忧虑道。
“本座是天帝,便要表率六界,此次谦让魔界,以表诚意。”
“那,魔界是否会为难陛下?”
“并未,只是立了击鞠之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