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碗馄饨汤

文/图 一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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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参加馨主题第八期主题写作活动】

1

        在这个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街边又支起了一个馄饨摊,就在马路旁边停了一辆破旧三轮车,临着街道放着两张方桌和几条长凳。热气腾腾的汤锅前,一位身形略显佝偻的老头,整日里慢吞吞地忙活着。

        有人要馄饨,老头就抓一把大肚馄饨扔到翻滚着的汤锅里,片刻煮熟捞起,端到客人面前,然后就坐回到自己的小三轮旁,默不作声地包馄饨。

        没人要馄饨,老头也就只是坐在自己的小三轮旁,不紧不慢地包着馄饨。

        老头的馄饨,个儿大皮儿薄,馅儿足味儿美,汤底醇厚,鲜香异常,让人吃了还想吃。

        老头的馄饨摊,每日里从太阳还没有露头就开了张,一直卖到街上行人稀少,灯火阑珊才打烊。那口汤锅,一天到晩都热气腾腾。

        老头的馄饨,好吃不贵,食客们往往吃过一大碗后,在付钱的同时,不住地夸上几句。

        老头就只是默默地点一点头,收了钱接着包他的馄饨。

        老头话少,从来不和客人聊天,所以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家里还有什么亲人,以及过去是干什么的。人们就知道他只是这个十字街边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卖馄饨老头,他的馄饨,好吃不贵,大冷天来上一大碗,烧心暖胃,舒服!

        老头一般都要等到很晚,街上早就没什么人了,才会慢慢地收拾桌凳,灭掉炉火,将所有家伙什一古脑搬到三轮上用绳子从两头捆紧,再将地面的垃圾清扫干净,这才推着小车慢慢地离去。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老头总要不时地停顿下来,可能是累了,需要歇一歇,又仿佛是在等待着什么,直到将所有工作依次都干完了,这才起身离去,慢悠悠地消失在小巷深处。

        每天一早一晩,老头都会准时把那辆破旧三轮车,费力地从街边小巷里推出来和推回去,风雨无阻,寒暑不误。

2

        男人身上穿着一件并不合身的破了几个洞的旧棉袄,抱着双臂,将身驱佝偻着隐藏在巷口的黑暗中。他瞪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红眼珠子,死死盯着对面街边那口热气腾腾的馄饨汤锅,吧唧着干裂的嘴唇,在哆嗦中咽下了无数口清涎。

        男人浑身上下,一直在筛糠似的发着抖,那是害怕得发抖,也是冻得发抖,更是饿得发抖。他水米不沾牙已经好几天了,连日来的奔逃,他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食,寒冬腊月里更是没有一件可以御寒的衣服,身上的这件破旧棉袄,还是在垃圾堆里捡来的。

        来到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小县城,男人实在是被逼无奈。要不是那辆小货车装的太满爬坡缓慢,老胳膊老腿的他,也不可能偷偷地爬上了后车厢,躲在一堆货物中间被带进了城,又在卸货之前跳了下来。

        当时他根本来不及辩别这辆车要往哪里开去,小时候学会的本事这时候用上了。他想都没想,跟着那辆车紧跑几步,猛然跃起,双手抓着车厢栏杆,还算利索地跳上了后车厢,藏到苫布里。在司机师傅毫无觉察的情况下,在昏昏沉沉地迷糊了大半天后,这辆装满货物的小货车载着陌生的他,在傍晚时分,缓缓驶进了这座陌生的小县城。

        他到了一处人少的地方跳下车来,但终究是老了,没有年轻时候那般利索了。他摔倒在了冰冷漆黑的大街上,膝盖和两个手掌都擦破了皮,肩背腰腿的骨头似乎都摔断了,浑身上下钻心地疼。

        但他根本顾不上疼痛,没命地奔逃了半大个城区,游魂一样东躲西藏,到这会儿实在跑不动了,快要冻僵的双腿不住地打着颤,麻木到几乎就要瘫软在地了。他半躺在一处暗黑的巷子里边,咬着牙蜷缩着,又不敢出声,勉强残喘着。

        那天,那个消息传开后,他生怕被那些人抓到,他更害怕被警察堵在家里。不论是被哪家逮着,他都完蛋了!于是刚刚听到一些消息,他本能地想到了逃跑。

        他来不及做任何准备,便仓皇出逃如丧家之犬。这一路上东躲西藏,他还在不停地思索,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岔子,难道是有人在背后下了黑手?不过自己干过的那些事情,他自己心里再清楚不过,他大概其想明白了一些事。

        那么,剩下的,就只有逃命了,赶快逃吧!过上三年五年或者十年八年以后,老子本来也不是什么君子,如果还活着,把你们这些个算作是朋友的朋友们,一个一个都找来,把这些事情,好好地说道说道。

        然而这些天以来,他每时每刻都在担着惊受着怕,他彻夜难眠,他孤独无助,他感到彻骨地寒冷,他更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他甚至不敢去买吃的,哪怕是一瓶水,因为他根本不敢在大白天,在大街上露脸,而且他身上,根本就没有钱。

        直到扒上了那辆救命的小货车,逃离了那个熟悉的地方,他这才算是稍微放了一半的心,但随之而来的便是可怕的饥饿,要命的口渴,以及寒冷到周身即将麻痹。

        他不敢窝在一个地方不动,好在这里没有人认识自己,他一边逃一边找,找人们丢弃的矿泉水瓶子,快餐盒子,甚至是瓜皮果核,来补充一点可怜的能量。然而大部分垃圾桶和下水道盖子,都被打扫得比他的脸皮还干净!

        他渐渐地感到了另外一种深深的恐惧,他想到了死,他很害怕。照这样下去,用不了几天,自己迟早会死掉,也许会冻饿而死在垃圾堆旁,也许走着走着,忽然就倒地不起,最后曝尸街头……

        他不敢想下去了!

        突然,他闻到了一股香味,就是从他藏身的巷子对面那口热气腾腾的馄饨汤锅里飘过来的。他不由地挣扎着站起来,佝偻着身子,把自己隐藏在这暗黑之中,瞪着一双布满了血丝的红眼珠子,死死盯着对面街边那口热气腾腾的馄饨汤锅。

        他有一万个理由坚信,此刻自己的鼻子,绝对比狗的鼻子还灵——那馄饨,要么是羊肉胡萝卜馅的,或者也许就是猪肉大葱馅的,甭管他妈的什么馅的吧,这一阵阵葱香,浓郁扑鼻,胡椒味醋蒜味油泼辣子味,朝着他这里直扑过来……

        望着不远处那不断翻腾的一团团白色的蒸汽,他仿佛已经感觉到,这寒夜里那一碗大个儿的馄饨,带着滚烫的汤汁,不由分说地灌进他那早已干瘪了的喉管,囫囵个地滑进了他那早已空荡荡的冰凉的胃里……

3

        往常这钟点,街上早就没人了,这钟点也是卖馄饨老头每天收摊的时间。

        老头一般都要等到这个钟点过了,才慢慢地收拾桌凳,收拾碗筷,灭掉炉火,将所有家伙什一古脑搬到三轮上,用绳子从两头捆紧,最后还要将地面的垃圾清扫干净,这才推着小车慢慢地离去。

        在做这些事的时候,老头总要不时地停顿下来,坐一坐,歇一歇,然后不紧不慢地继续手里的活,直到将所有工作依次都干完了,这才起身离去,慢悠悠地消失在小巷深处。

        然而今天,也是这个钟点,老头却没有像以往那样,在这一刻过了就收摊离去。

        街对面的黑暗中,蹒跚着走出来一个浑身黢黑的人。这人慢慢地走向前来,左顾右盼的眼神里,有恐惧,又有贪婪!

        老头本来正在慢悠悠地擦着桌子,一抬头,看到依然冒着热气的汤锅前,在升腾着的白色蒸汽里,木头桩子似的站着一个黢黑的人,瞪着一双通红的大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老头没说话,也盯着眼前这个人。两人互相瞪着对方足有两三分钟,空气似乎凝固了!

        黑的人手里,握着半截生锈的自来水管子。他的整个人似乎都在颤抖着,那双红眼睛里射出来的,是两道刀子一样的凶光!

        老头的手里,攥着一块破抹布。他用一双浑浊的眼眸,打量着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人。

        男人忍不住从隐身的黑暗中走出来,向着那散发着诱人香味的馄饨摊一步一步地挪过去。他冷极了也饿极了,但他没有钱,买不来一碗馄饨,可他手上现在操着家伙,虽然是从垃圾堆里捡来的,也算不上是什么能杀人的凶器,但一定能让那个卖馄饨的老头明白点什么。

        老头一直没说话,只把卖剩下的半盘子馄饨拿出来,全部下到汤锅里,又准备好两只干净的大碗,抓上调料,等着馄饨煮好出锅。

        狼吞虎咽,风卷残云,脑袋上渐渐地冒出了汗,浑身也已不再哆嗦,四肢百骸开始变得舒坦了不少。

        黑的人甚至用舌头贪婪地将两只大碗舔了个干净。他不断地吸溜着鼻子,用肮脏的袖口擦了擦嘴巴,扛着铁管子转身离去。他的腿脚,似乎变得比刚才有些力气了。

        黑的人慢慢地向着街对面走去。街灯昏黄的光,拉长了他黑的仍旧是蹒跚的影子。那黑的影子,渐渐融入到远处的黑暗里。

        老头也还像往常那样,默默地收拾好东西,默默地清扫垃圾,默默地消失在黑暗的巷子深处。

4

        又到了收摊的钟点,可老头并没有准备收摊,就那样呆坐在汤锅前,望向街对面那清冷寂静的黑暗中。

        黑的人不是没来,他又来了,他就呆在街对面这清冷寂静的黑暗中。

        老头煮好的最后两大碗馄饨,有两次放在桌子上直到冰凉也没等到黑的人来。老头就没有再等下去,而是看了看表,默默地收了摊。

        老头煮好的最后两大碗馄饨,黑的人总共来吃了三次,依然是握着铁管子来,舔干净碗,再扛着铁管子走,然后消失在街对面的黑暗中。

        黑的人第四次舔净了碗,坐着没动,像一尊庙里的泥胎,显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爷们,饭量见长啊,再添点儿?

        愿意添就添,反正没钱给你!

        又一大碗馄饨摆在了面前,然后大碗又被黑的人舔到干干净净。

        老头开始默默地收拾家伙什,并不理会这尊泥胎。

        泥胎站起来走了几步,又返回来,瞪着正在忙活的老头。

        大叔,我没钱,这些天吃了你多少碗馄饨,先记着账……

        老头没说话,只是摆了摆手,根本连头也没抬,继续忙活。

        ……我得走了!将来有一天,我会再回来这里,欠你的钱,我会还给你……

        你要去哪?你还再回来?你瞅瞅你现在这个样子,还能走到哪儿?爷们,听我一句话,就别到处乱走了,你前后左右看看,你还走得了吗?

        老头停下手里的活,慢慢地抬起头来,一双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道亮光。

        泥胎瞬间紧张到颤抖!他扭头一看,就见从暗黑的巷子里,四面八方窜出来十好几条人影,瞬间就冲到了自己面前,手里头赫然挥舞着警棍,有两个竟然还握着枪,指着自己大声喊道:不许动!那黑洞洞的枪口,他瞅着有些眼晕!

        几乎就在同时,有好几辆警车从街道两边疾驰而来,都吼叫着响亮的刹车声,瞬间将他包围。雪亮的大灯刺痛了他的双眼,闪烁的警灯晃动着怪异的光芒,一阵阵刺耳的警笛声,响彻了整条大街。

        男人被铐住了双手,塞到警车里。他目光呆滞地坐在两个警察中间,突然感到连日来的惊恐与寒冷,无助与不甘,一瞬间全部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放下以后的轻松,一种解脱以后的轻松,一种无所谓以后的轻松。

        一切都结束了,惊吓结束了,寒冷结束了,饥渴结束了,翻垃圾的日子,也该结束了。此刻他的肚子,甚至很有些饱胀了。

        还是馄饨大叔说的对,这种亡命天涯的日子,哪里来的安全,只有被警察带走,才最安全。

        高速行驶的警车不时地颠簸几下,男人被夹在两个警察中间,很有些疲惫地瘫坐在车上,脑袋里晕乎乎的,眼皮开始打架,渐渐要睡着了。

        他有多少日子,没有这样认真地安心地不受冻饿地睡上一个好觉了。

5

        男人的案情,并不复杂,先后过了几次堂,也被押着去指认了几处现场,还让他去确认了和自己脚前脚后也进来的那些个算是朋友的朋友们。一大堆程序基本都走完了,然后就是等,等到靴子一旦落了地,人也就彻底心安了。

        审讯他的警官告诉他,是馄饨大叔看见了关于他的通辑令,于是向警方报了案,所以他才会被抓到。

        馄饨大叔把奖励自己的那两万块钱送了回来,让警察替男人先存着。馄饨大叔还说,将来有一天,男人出去了,手里头有了这些钱,也不至于再去翻垃圾堆,或者再去吃霸王餐。

        男人心里泛起了阵阵的酸涩。他央求警官向那个不认识的馄饨大叔捎上两句话,感谢他在自己快要冻饿而死的时候,给自己煮的那几碗滚烫的、香喷喷的大馅馄饨。那大叔陌路相逢,却救了自己这条命,出去后他一定还会当面去感谢他。

        警官说,你的话,我们可以转达。但你要清楚,正是你自己,亲手把你自己的前半生给毁了,还伤了那么多人,也害了那么多人。事到如今,谁也救不了你,即便是救得了你一时,也救不了你一世,能救你的,还得是你自已!

        是啊,同样的话,在那个晚上,馄饨大叔也这样说过。

        馄饨大叔说,人哪有不犯错的!可你要知道,你犯下的有些错,那都是自己一次一次在作,最后作成了报应!爷们,你把自己摔坑里了,还得是你,再把自己救上来!

        老这样也不是个事,走到哪里是个头?还是跟着他们去吧,到里边住上一阵子,才能把自己活成个人样!等你出来了,从头再来嘛,就都好了!

        当时男人瞬间颓然,无力地扔下了一直紧紧攥着的铁管子,双腿一软,瘫坐在了地上。

        老头又说,站起来!爷们就要有个爷们的样,就是去杀头,那也得要走着去!

        ……


        宣判前,法官对男人说,由于你的案情重大,可能会判得很重。法官后来又说,考虑到你有重大立功表现,所以你的刑期,可能会从轻,你要有思想准备……

        到底会重判,还是会轻判,男人都无所谓了,反正都是判,男人已经准备好了。

        男人正在进行一场拯救行动,救人的和被救的,都是男人自己。

6

        十五年,一个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十五年?

        逃跑的男人被抓了回来,最后被判了十五年。法官说,他可以上诉,但他没有上诉。

        他像一个考上了大学的新生,穿着崭新的制服,抱着脸盆,由管教领着,进到一间教室里,坐到了指定的坐位上,开始了新的学期。

        他看起来是个好学生。他听话,守规矩;他爱看书,也爱劳动;他尊敬所有管教,和别的同学相处融洽;他学习期间的各种表现,令所有人都满意。

        十五个寒暑交替,十五个冬去春来,十五年后,春暖花开的那一天,他终于毕业了!

        他抬头望向了遥远的天空。他头顶的天空,不再有彻骨的冰凉和无尽的暗黑,他的头顶上,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那一刻,他高兴得像个孩子,尽管当时的他,已经连个老小伙子,都算不上了。

        他买了长途汽车票,他要到那个曾经香气四溢的十字街口,在阳光明媚的大白天,再喝上一碗滚烫的馄饨汤。

        他起了个大早。太阳还没露头,他就来在了那个十字街口对面的巷子里。他特意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还剪了头发,也刮了脸。虽然他的脸,不论怎样打扮,也装不成个小伙子了,他已经完全变成了一个苍白头发的半大老头了。

        可是一整天,原来对面那个馄饨摊一直没出现。他一直等到了晚上,等到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等到原来那个馄饨摊收摊的钟点过了许久,对面街口上,依然只有昏黄的街灯照映下的空荡荡的街道。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一直在街对面的巷子里等啊等,可几天来的情况却一直如此,他很有些失落,又有些难过。

        他跑去问了附近的人家,按照指点找到了老头的家。老头的邻居告诉他,他的馄饨大叔,好多好多年前就已经走了,回了乡下老家了。

        不过,大叔那辆破旧的三轮车,那口汤锅,方桌和条凳,甚至锅碗瓢盆,这些都还在。大叔临走的时候,拜托邻居帮他照看着他的这些破烂,他说他还会回来。

        大叔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死心,继续打听。

        谁知道呢,都多大岁数了,许是回不来了吧……

        他的心里,突然像是受到了一记重锤击打,那么冰冷,那么疼!

        是啊,他竟然忘了,光是他的那个新的学期,就已经过去了足足十五个年头!

        十五年,一个人的一生啊,能有几个十五年!

        他抚摸着那辆落满灰尘的小三轮,那口锈迹斑斑的大汤锅,还有榫卯已经松动的方桌和条凳,心里不由地涌上了一丝丝酸楚……

        ……爷们,饭量见长啊,再添点儿……

        ……爷们就要有个爷们的样,就是要杀头,那也得是走着去……

        ……人哪有不犯错的……到里边住上一阵子,把自己活成个人样,等你出来了,从头再来嘛,就都好了……

        男人的眼睛,渐渐地变了湿润,眼眶里有一圈清泪,不住地打着转转,然后,顺着脸颊淌了下来……

7

        十字街口的新馄饨摊,每日里还按照原来的样子,准时出摊,准时收摊。

        馄饨摊的旁边,停着一辆破旧的三轮车,放着两张方桌和几条长凳。热气腾腾的汤锅前,一位身形略显佝偻的老头,整日里在慢吞吞地忙活着。

        来了客人要馄饨,他就招呼他们快快坐下,抓上一把大肚馄饨,扔到翻滚着的汤锅里,片刻煮熟捞起,端到客人面前,然后就坐回到自己的小三轮旁,默不作声地包他的馄饨。

        没有客人的时候,他也就只是坐在自己的小三轮旁,不紧不慢地包着馄饨。

        老头话很少,不和客人聊天,所以没人知道他姓甚名谁,哪里人氏,家里还有什么亲人,以及过去是干什么的。人们只知道他是这个十字街边一个佝偻着身子的卖馄饨的老头,他的馄饨,好吃不贵。

        食客们往往在吃过一大碗馄饨后,在付钱的同时,不住地夸上几句:好吃,还是那个味儿!。

        老头也只是默默地点一点头,收了钱接着包他的馄饨。

        在没有客人的时候,或者在干完活的时候,老头就那样呆呆地坐在翻滚着的汤锅前,一双眸子,直勾勾地望向街对面那寂静的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那对面黑暗的巷子里,曾经发生过的那些事,遇见过的那些人……

        他大概是累了,需要歇一歇了。

        但他没有歇着,他只是每日里,还按照原来那个钟点,出摊,收摊。

        他仿佛是在等待,他一直在这样默默地等待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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