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爱玲《金锁记》一个女人可怜更可恨的一生

三十年前的上海,麻油店的小姐曹七巧,在哥哥和媒人的撮合下,嫁给了姜家二少爷。

姜家是个大族,这二少爷呢,是个有骨痨的残废。从小生活在市井里的七巧谈吐粗俗,因在花儿一样的年纪嫁给一个残疾人,又觉得姜家的人都瞧不起她,于是更加的喜怒无常、尖酸刻薄。

故事的开始,二奶奶也就是七巧的丫头,和新嫁过来的三奶奶的丫头夜间闲聊,谈话里提到的大奶奶是公侯人家小姐,可以看出姜家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绝对不低。听得二奶奶家里是开麻油店的,三奶奶丫头惊讶的回复:“我们那一位虽比不上大奶奶,也还不是低三下四的人—”

一个“低三下四”,说明了七巧的身份在这个家的地位。

接着又得知了七巧本来是做姨奶奶的,后来老太太想着,不打算替二爷另娶了,索性聘了做正头奶奶,也好死心塌地服侍二爷。

第二天一早,三位奶奶去给老太太请安,七巧因为抽大烟迟到了,一出场便是“一只手撑着门,一只手撑住腰,窄窄的袖口里垂下一条雪青洋绉手帕,身上穿着银红衫子,葱白线镶滚,雪青闪蓝如意小脚袴子,瘦骨脸儿,朱口细牙,三角眼,小山眉……”

一开口便是“怎怪我不迟到—摸着黑梳的头!谁教我的窗户冲着后院子呢?单单就派了那么间房给我,横竖我们那位眼看是活不长的,我们净等着做孤儿寡母了—不欺负我们,欺负谁?”

此时的七巧已经嫁到姜家五年了,生下了一对儿女。

想讨好新来的三奶奶,见人家不大答理她,又去调侃二小姐,惹得一句:“你今儿个真的发了疯了!平日还不够讨人嫌的?”

老太太醒来后众人请了安,众人退出来后听见了七巧和老太太说的私房话,七巧“让老太太写信给彭家,叫他们早早地把云妹妹(二小姐)娶过去罢。”把二小姐气的“大放悲声”。

接着姜三爷姜季泽来了,七巧出来后又调侃起季泽和三奶奶这对新婚夫妇:“总算你这一个来月没出去胡闹过。真亏了新娘子留住了你。旁人跪下地来求你也留不住!”

这个季泽也不是省油的灯,“自己在外头流水似的花钱,欠了公账上不少。”

把三奶奶气走后,七巧在季泽面前哭诉起二爷那不好的身子,又勾引着他,季泽“心里也动了一动”,但还算清醒,不打算冒险。

七巧的哥哥嫂子携着四只提篮盒来看望她,七巧依然是诉不完的委屈,并责怪着哥哥当初把自己嫁过来,兄妹俩一来一回的互相讥讽,还好嫂子在中间调停,临了,七巧“翻箱子取出几件新款尺头送与她嫂子,又是一副四两重的金镯子,一对披霞莲蓬簪,一床丝绵被胎,侄女们每人一只金挖耳,侄儿们或是一只金锞子,或是一顶貂皮暖帽,另送了她哥哥一只珐蓝金蝉打簧表……”

哥嫂出门后,嫂子说:“我们这位姑奶奶怎么换了个人?没出嫁的时候不过要强些,嘴头上琐碎些,就连后来我们去瞧她,虽是比前暴躁些,也还有个分寸,不似如今疯疯傻傻,说话有一句没一句,就没一点儿得人心的地方。”

侧面表明了七巧这五年的一个性格变化。

接下来就到了十年后,在这之前,有个转场:风从窗子里进来,对面挂着的回文雕漆长镜被吹得摇摇晃晃,磕托磕托敲着墙。七巧双手按住了镜子。镜子里反映着的翠竹帘子和一副金绿山水屏条依旧在风中来回荡漾着,望久了,便有一种晕船的感觉。再定睛看时,翠竹帘子已经褪了色,金绿山水换为一张她丈夫的遗像,镜子里的人也老了十年。

整本书读下来,就这个极具电影画面感的转场描写真真叫人拍案叫绝,忍不住直呼:张爱玲果真是个天才!

丈夫和婆婆接连过世,到了分家的时候。七巧一通大闹后,“到底还是无声无息照原定计画分了家”。

几个月后,姜季泽上门来了。七巧“疑惑他是来借钱的,加意防备着”。

季泽想卖掉手里仅有的抵押出去了的房子,又说着讨好的话,说自己的所作所为都是为了七巧,七巧心动了,想试试季泽是不是真心的,便说手头没有买他那房子的现款,季泽顺口让七巧早早把分得的田卖了,听得季泽是早有打算,气的七巧一把扇子打翻了酸梅汤,溅了季泽一身,又探身去打他,下人们纷纷劝阻。

季泽走了,七巧又跑到楼上的窗户去看他,她从前爱过他,她本可以装糊涂的,可是现实让她做出了选择。

到了冬天,侄子曹春熹上城找事暂住在七巧家里。一天和七巧的儿子长白女儿长安一起玩儿掷骰子,长安踩了椅子去拿柜顶的瓜子当赌注,没站稳被春熹扶住了抱下地来,这一幕被七巧看见,劈头盖脸地把春熹骂走了。

接着又数落起长安,说天下的男子都是一样混账,都是想要她的钱。说着便替长安裹起脚来。

七巧把长安送进学堂,因为是住读经常弄丢衣物,被七巧大骂败家,还准备去学校兴师问罪,长安不想丢脸,第二天便说不去学堂了,七巧在老妈子们的劝说下同意了,却还是跑到学堂去讨要学费,结果学费没要回来,七巧“着实羞辱了那校长一场”。长安彻底无地自容了,“渐渐放弃了一切上进的思想,安分守己起来。”

长白在外面赌钱,捧女戏子,又跟着三叔季泽逛窑子,七巧赶忙给他定亲,娶了一个袁家小姐芝寿。婚礼当天,七巧就说着讥讽芝寿的话,正巧被芝寿听了去。婚后更是当面说些不正经的话,不管芝寿理或是不理,都有的挑刺儿。

这天七巧抽烟,让长白烧一夜烟,打听起长白的房中事,长白禁不起七巧再三盘问,一说就说了一夜。第二天七巧邀请了亲家母打牌,竟一五一十的把儿媳妇的秘密宣布了出来,把亲家母气走了。

七巧接连着要长白为她烧了两晚上的烟,芝寿一想到此番受的屈辱,一气便病倒了。七巧为了把长白留在家里,又把一个丫头给了长白做小,还哄着长白染上了烟瘾。

长安同样也被七巧劝的染上了烟瘾,婚事高不成低不就,到了近三十,姜季泽的女儿长馨可怜堂姐,擅自安排了同学从德国回来的表叔童世舫和长安见面。

七巧这时也病了,长安乘乱走开去赴约,仔细打扮了一番,到了约定时间却搭起了架子,惹得长馨又好气又好笑,最后听母亲的打电话到饭店里去,让他们打电话来,这边才动了身。

饭桌上的长安缄默矜持,两人都有了意。长馨央及母亲兰仙去说媒,病中的七巧答应了,于是由兰仙请客安排着定了婚。

订婚后,长安遮遮掩掩和世舫独出去了几次后,决定戒烟。

几个月后,男方托了兰仙来议定婚期。谈到嫁妆的时候,七巧又是一番吵闹,至此,兰仙洗手不管了,长安为了避免更加的不堪,决定主动结束和童世舫的关系。

向世舫说明后,俩人继续来往着,风声传到了七巧的耳朵里,“七巧背着长安吩咐长白下帖子请童世舫吃便饭。”饭桌上,七巧向世舫挑明说着,长安抽了十年的鸦片,世舫感到“难堪的落寞”,走的时候,长安静静地送着,没有一句话,告别了她那“最初也是最后的爱”。

长白的姨太太生了个小少爷,芝寿又挨了半个月光景,死了。姨太太扶了正,做了芝寿的替身,不上一年就吞了生鸦片自杀了。

至此,“长白不敢再娶了,只在妓院里走走。长安更是早就断了结婚的念头”。

三十年来,七巧戴着黄金的枷,“她用那沉重的枷角劈杀了几个人,没死的也送了半条命。她知道她儿子女儿恨毒了她,她婆家的人恨她,她娘家的人恨她”。

通篇下来,七巧只要开口,无不是诉苦,抱怨,讥讽,挖苦,破口大骂,撒泼打滚儿,一副怨妇形象,只一张嘴就能杀人于无形。

初看标题《金锁记》,只想着该是旧时代女性的可怜,读完后只觉得更加的可恨。

真正值得同情的是长白和长安,好好的两个孩子,就这么被自己的母亲逼成了孤家寡人。

七巧的暴躁来源于不被爱,可是她有花不完的钱,如果真像她临了了回想着当初要是嫁给同街的人,也保不齐她不会因为财米油盐变成泼妇,很多时候是性格使然,和环境关系不大。

值得感叹的是,当今世界还有一些“曹七巧”,她们满腹牢骚,自认为自己过得不如意,还总是干涉儿女的幸福,并且,她们从来不会反省自己是不是做错了。倒霉的只是能被她们管控着的人。

一个家里的女性可以影响三代人,不得不佩服张爱玲对人性的洞察之深刻,她也在结尾写了:“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下去,三十年前的人也死了,然而三十年前的故事还没完—完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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