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达明晰是写作要素之一

对于那些要读者付出努力去理解意思的作家, 我从来就没多少耐心。

指望笔端能催生思想，这是作者须时时防备的危险。形诸笔端的文字具有一种魔力, 观念借由可见的样态获得了实体性, 反而阻碍了观念自身的清晰呈现。

原先看似深奥的作品被揭示出这样一个事实: 那些扭曲的语言掩盖之下的原来是些陈腔滥调的观念。

毛姆在最初学习创作时，系统研究过很多大师的作品，并尝试模仿和努力练习，最终都因失败告终。

他意识到一味模仿别人徒劳无益，不如深挖自己的潜力。比如：他拥有敏锐的观察能力，能看出别人视而不见的东西；能用清楚的字眼把所见所闻记录下来；具有良好的逻辑感；对文字的声音有生动的鉴别力等等。

因而，他努力在自己天赋缺陷所允许的范围内做到最好，最终把写作目标按照重要性顺序依次定在力所能及的三个方面：明晰、简洁和悦耳。

有关明晰方面，请看下文。

对于那些要读者付出努力去理解意思的作家, 我从来就没多少耐心。

只要到那些伟大的哲学家那儿看看, 就会明白, 要清晰表达那些最为精微的思考都并非不可能。你可能发现理解休谟(David Hume,1711-1776,英国哲学家、经济学家、历史学家,不可知论的代表人物,主要著作有《人性论》《人类理智研究》等)的思想是件难事, 因为如果你没受过哲学方面的训练, 无疑很难抓住他的言下之意; 但是每一个受过一点教育的人至少都能确切理解每一句话说的是什么。

在作家当中你会发现有两种方式的晦涩难懂。一种是因为疏忽, 另一种则是有意为之。

人们经常写得晦涩难懂, 是因为他们从来不肯费这个麻烦去学习如何写得明白清楚。这一类型的晦涩难懂，你在现代哲学家、科学家, 甚至在文学批评家那里见得太多了。

这实在是有些奇怪。你会以为这些以研究文学大师为业的人, 对于用以写作的语言之美应该有足够的敏感性。美不美姑且不论, 至少应该写得清楚明晰吧。然而在他们的作品中，到处是那种必须读上两遍才明白的句子。经常只能靠猜测, 因为作者显然没说出他们想要表达的意思。

另一种造成晦涩的原因是作者本人对自己要表达的意思也不十分确定。他对于想要表达的东西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或是由于心智能力的匮乏, 或是纯粹出于懒惰, 并没有在头脑中形成确定概念, 无法将一个糊里糊涂的想法明晰地表达出来。

所以不是想好了再写, 而是一边想一边写，指望笔端能催生思想。但是，形诸笔端的文字具有一种魔力, 这是作者须时时防备的危险。观念借由一种可见的样态获得了实体性, 然后反而阻碍了它自身的清晰呈现。

晦涩还有另外一种方式, 即乔装成贵族式的唯我独尊。作者用一种谜团将他的本意包裹起来, 凡夫俗子们就没办法掺和进来了。他的灵魂是一座秘密花园, 唯有上帝的选民在克服了重重艰难险阻后方得进入其中。

但这种晦涩不仅是自命不凡, 而且还目光短浅，因为时间会跟它玩一个古怪的恶作剧。如果其意义是贫乏的, 时间会将它变成一种毫无疑义的辞藻堆砌, 谁都不会再想去读它。原先看似深奥的作品被揭示出这样一个事实: 那些扭曲的语言掩盖之下的原来都是些陈腔滥调的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