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红婵得了跳水冠军,家里瞬间人山人海,她的妈妈感叹:“原来他们家有这么多的亲戚。”
这句话,让我想起不久前一位公益志愿者给我讲的一个揪心的故事:
小彤彤住进了医院,情况很严重,可能有生命危险。这可怜的孩子,不到六岁,就尝遍了人间所有苦难——妈妈是个疯子,生下她之后就不见了,爸爸在她4岁那年出车祸走了,亲戚们都说没有能力照看这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一个公益机构出经费,将孩子送到一家养老院,孩子不久前开始肚痛,拉黑色脓汁,高烧不止,送进医院就下了病危通知。医生说,如果不及时手术,活不了几天。
公益机构负责人肖姐和敬老院的程院长都在疯狂地想办法,这一笔计划外的医疗费用远远地超出了她们的承受能力。
病情紧急且病人情况特殊,医院启动了应急程序开始抢救,但只能救急,不能根本解决问题,后续费用是个既大且难的问题。小彤彤一张又一张大眼睛照片往外发,引来了大量的加油祈福和小量的捐款;程院长也不断地给上级主管和赞助企业打电话,但效果都不明显。
这个消息也传到小彤彤老家那个村里:“娃娃要死了?”
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原本不认小彤彤的亲人们,开始兴奋起来。大家开始互通电话,相邀着要到医院来:
“大老俵吗?晓不晓得,疯子那个娃娃要死了!就是你们幺表弟那个女儿喃。不是喊你出医药费,是喊你吃票子……哦哦,不!是喊你来主持公道,你想想嘛 ,一个好真真的娃娃儿,被他们接到养老院去了,不到两年就死球了,我们不找他们要说法吗?公益慈善机构是有人钱开的,养老院背后有乡政府,医院背后有国家,拖倒哪个都有搞头,他们最怕就是闹,你快点过来,再多喊些人来,你们那边的再加你们老婆那边的,能吵能闹的都喊倒,上次吴平娃他们妈死在医院,你们都分了钱的噻?快来快来!”
肖姐在医院楼道里,就听到一个人在不停地往外打电话。不久,医院里就聚集起匆匆赶来的人们,他们真真假假地愤怒着,眼神里却透着兴奋。
这些都是小彤彤远远近近的亲人们,当初他们哭丧着脸说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帮助小彤彤的表情,肖姐还历历在目。曾经消失的亲人们,突然出现,而且越来越多,很多就是从来没有见到过的陌生脸。
这场景让肖姐感到很吃惊。一向相信岁月静好的她,感觉世界在泪光中颓然地崩溃着。
人们小声地相互问询着,像在等着发令枪的赛马,只等一声令响,就立马发飙冲出去,见啥踏啥。
这时,门声咿呀,从手术室里走出来一个小护士。
人们纷纷上前询问:“情况怎样?”
“死了没?”
小护士取下口罩,扫了人们一眼,问:“家属,我找病人家属!”
“家属?我们都是!”
小护士:“我找的是把孩子送进医院的人!”
人们哦了一声,往后退了一步。
肖姐举手,小护士过来,小声对她说:“孩子的情况不容乐观,你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旁边几个偷听的焦急地问:“死了没?”
护士一翻眼,说:“关你们什么事?”
那几个人一听,顿时炸毛,说:“怎么不管我们的事?我们都是娃娃的亲人,好端端一个娃娃,被他们抢了去,又不好好带,现在出了事,我们要讨公道!”
小护士:“你们凭什么证明自己是娃娃的亲戚?”
“凭我们关心她爱她!”
“你凭什么说关心她爱她?是给她买过玩具还是吃的?或者交过一分医药费?”
“那是我们不知道,如果知道,我们当然要给!”
“好啊!现在你们知道了,就给啊!爱不是凭空口说的!”
小护士掏出一个本来,说:“来来来,证明你们爱心的时间到了!凡是掏钱的,就承认你是孩子的亲人,不掏的,请退出去,这事跟你没关系!”
人们一下错愕了,有人开始嘀咕:“这是孩子情况不妙了,想用这个法子夯退我们,可不要上当。大不了每人出几百元钱,种庄稼还不撒点种子么?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掏钱就掏钱。”
有一半的人掏了钱,并且像捐功德一样,认真地登记了名字。
另一半,因为不想出钱而退出大厅,不甘地往里张望。
小护士把钱整理一下,厚厚的一叠,高兴地说:“这个钱,再加上我们医护人员捐的款,就够小彤彤下一步的医疗费了!”
“不是说情况不容乐观吗?”
有人疑惑地问。
“是啊,我说的是网上募捐的情况不容乐观,又没说是手术。手术非常成功,小彤彤已经脱离危险期,而且会一天比一天好起来!”
小护士高兴地说着,眼里闪出泪光来。
观望的人们再次“哦”了一声。有人失望,有人后悔,也有人悻悻然地笑了。
像有人在空中喊了声口令,大厅里聚集着的人们,眨眼间消失一空。只剩下一个老婆婆,说想留下来看着孩子醒,好搭手帮帮忙。
肖姐松了一大口气,问小护士:“是谁想出这个主意的?”
“当然是我们主任,他这种事见得多,他上厕所听见那个喊人吃票子的电话,就想出这一招来了……”
肖姐听完,半是悲伤,半是欣慰地笑了。
这个奇怪的表情,一直维持到半个月后她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