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镇和木心

木心是我去乌镇的理由。

在曲折的江南水路旁,蒂生着名字好听的古镇,一座座莺燕翻飞,沧桑又风雅。不过在先人一一离开后,古镇在某种意义上已临终很久。像一个人,肉体仍在,思想已止。屋檐还在,不见炊烟;流水还在,乌篷载客;后人不断来访,看磨损的古镇如何刷上一层现代化油漆。我喜欢的古镇,得余些从前的衣食住行。若没有,去与不去,差别不大,闭眼就见:相似的酒旗、人挨人、苔青的石板路、臭豆腐的气味见缝插针,总能嗅到。

当乌镇还在缓慢的衰老时,幼小的木心从镜头外踉跄奔来。

片刻地,我遐想木心的童年穿梭在巷弄:推窗,竹影浓稠倾泻,听鸡犬相闻,舒爽的阳光扑面而来。也许人生就是童年的放大版,不过加塞了许多情节,但思路是相似的。

木心身上,叠加着古典和现代的光芒,像水乡和拜占庭的糅合。水的绵延连接着木心的敏感,在多年后的一次写作中,化作典雅的比喻句。

我读过木心的书不过泛泛,如《云雀叫了一整天》、《文学回忆录》、《素履之往》等。他的文字是极有个性的,个性里又透着天真。拿捏文字,如大夫抓药,分寸自知,让词语相互调和、成全。

读《文学回忆录》,古今文人被他从纸上一一请来,时而漫步湖滨,时而叱咤古罗马斗兽场,时而七月在野,八月在宇。木心拄着自己的思想在文学的花园宫殿里徜徉。怡然自得,这份自得,完全体现在字里行间。惬意,如抽一根烟。

如果早期余光中的散文是剑走偏锋,大刀阔斧地改革行文布局,那么木心就是偏锋中的妖刀,当你认为他的文字够诡谲时,他又写得出清柳般的诗句,况且他极擅长俳句,跳跃丰富。你可以这么认为:

他在弹钢琴,把白纸黑字当琴键,譬如弹水就需要灵动的修饰词来抓住弹性;他在画画,把画布裁剪,用三张纸作不同远景,竟可以叠加成新画,所以他的小说《豹变》,也是这般前后相叠回环。

音乐绘画文字等所有艺术,都是自由贯通的。所以他在弹琴吗?不,他在写诗。写诗吗?又不像,因为诗中纷扬的情欲,是他的画。是在作画吗?你猜错了,他的线条是一串变奏的音符。

在散文《童年随之而去》的结尾,木心写了这么一句话:我的一生中的确多的是这种事,比越窑的盌珍贵百倍千倍万倍的物和人,都已一一脱手而去,有的甚至是碎了的,那是,那浮氽的盌,随之而去的是我的童年。

那条碧水就一直流淌在木心的字里行间。阳光照在木心博物馆的海报上,我仿佛见到了木心和他的乌镇。水波粼粼,如君子美玉。

附我在乌镇拍下的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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