馋

   

图片发自App

      回到老家，父亲会经常把我小时候的糗事讲给女儿听，以此来当作茶余饭后的调侃。其中最经典的一段就是我小时候被水饺馋哭的故事：大约是在我四五岁或者是五六岁的时候吧，一次晚上家里包水饺，在当时这可算一件大事，如果说早晨就知道家里晚上要吃水饺的话，估计我这一天都会惦记着，玩什么都会六神无主，早晨和中午肯定也不会好好吃饭。天色将晚，经过大人们切菜、调馅、和面、包皮等一番忙碌后，饺子终于下锅了。随着蜂窝煤炉上的钢精锅开始咕嘟的气泡，浓郁的香气充盈着不大的房间。在昏暗的电灯泡下，我坐在妈妈怀里，用极度渴望而变的有些呆滞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在蒸汽的推动下一起一落的锅盖。心里默默数着数，当时估计数不过三位数，数到100的时候，再从1开始数。不知道数了几个100，爸爸用征询的语气给我说，我先尝尝熟了吗？在得到我的同意后，掀开锅用勺子捞出一只，用筷子夹着刚咬开了一个小口。也许我的忍耐到了极限，也许是饺子的香气瞬间充满了我的鼻腔，这种强大的诱惑，让我仅有的防御彻底崩溃。突然“嗷”的一声，在没有任何前奏的情况下，用尽一个四五岁孩子洪荒之力的哭声，响彻满屋并随风远扬。突如其来的袭击让爸妈变的手忙脚乱，一个好言相哄，一个马上从锅里捞出几个饺子，咬开口用嘴吹凉后急忙往我嘴里送。这顿饭我不知道吃了多少饺子，反正是撑坏了，那晚老爸带着我出来遛了很远，后来老爸说最少也得走了四五里路，又让我在荒野里排了一坨，才放心地带我回家睡觉。

      这件事经常被老父亲提起，应该不是在演义，因为在我的朦胧记忆中隐约有这件事发生，并且后来还有很多“偷吃事件”等，自己记忆深刻的事情。所以提的多了我也不再辩解。反正在家人当中，早就给我烙下深深的一个“馋”字做标记。想想也是可怜，那顿把我馋哭的饺子，无非就是大人们为了炼些大油，用剩余的油脂渣加些剁碎的白菜萝卜之类的和馅，充其量再放些少的可怜的肉丁，用现在的标准来衡量就不能算严格意义的荤馅饺子。那时候对“馋“的定义是模糊的又是清晰的。模糊到它只是一个本能的反应，是对所有能果腹食物苛求程度的判定。看到能吃的东西，谁下手快，谁拿的多，就会被那些抢不到或抢的少的人界定为这人忒”馋“。说”馋“的概念是清晰的，就是一个标准，是对所有能入口的”肉食“的贪婪。这种”馋“是豁达的，单纯的，也是忠贞的，从不挑剔，馋肉的人什么肉都吃，怎么做都吃。馋人就一个标准，肉是天下最好的美食。

      慢慢的开始懂事，家里的生活水平稍微有些提高，上学后发现自己和身边的同学和玩伴比还有一些优越感。城镇户口的我，爸爸在政府工作，妈妈也是国营单位的工人。所有的粮油副食虽说都是定量供应，但比周边的小朋友强出很多，除了家里不断白面外，十天半个月还能见次”荤腥“。就是这十天半个月的一次开荤，对肉食的若即若离，让我变得越发得馋起来。每次吃完一次肉后几天都难以挥去的余味刚开始消失，又来了一次解馋的机会。这种对味蕾反复的刺激，让我的“馋”瘾越来越大，犹如吸食大麻上瘾般难以节制，需要不断的增加吸食量和缩短吸食间隔。对肉的渴望越来越强，这种隔三差五家餐的改善已经无法满足我。于是盼着家里经常来亲戚，这样爸妈多少要称些肉来招待。另外，就是从不放过走亲戚的机会，到亲戚家一般也不会少了有肉菜能吃到。亲戚家的婚丧嫁娶、过寿满月等活动我都踊跃参加，有时候不惜付出一天不上学的代价。“天天有肉吃”是我儿时很长一段时间的梦想，也是我发誓好好学习的原始动力。

      物质的丰富，生活水平的提高，我最初“天天有肉吃”的理想早已实现，况且是家家都基本实现。当然，儿时仅有的一点优越感也早已荡然无存。“馋”的档次也越来越高，越来越多的人由“吃货”变成了“吃客”后，“馋”也变的朝三暮四和挑剔起来，因可选择过多而变得浮躁。今天山珍，明天海味，再美的美味和味蕾连续缠绵几天后也会遭嫌弃。越是这样越是怀念儿时那种一家煮肉满街飘香的味道，这种味道是连绵的，持久的和带有基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