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姑丈在厦门卖菜

很多人提到厦门,想到的是鹭岛的风光,中山路步行街的旧城风貌,鼓浪屿的艺术之味,白城的阳光沙滩。

而我对厦门的印象,是发生在姑姑家的故事,装着的不是一座城市,而是这么多年来在姑姑家周围生活的点点滴滴,是我对现代城市文明的初次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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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从有记忆起,姑姑就一直在厦门打工,到她结婚生子,也过去快30年了。

因为没读过多少书,姑姑和姑丈在厦门的“工作”也多以苦力为主。因为没有买房,没有租住在小区里,一家人常因房子需要拆迁而搬离。姑丈早些年开过五金店,后来生意难,资金周转不来也便关了门。不开店之后,姑姑家便从原来的有店面住处搬到了石村,一住就是10几年。

在厦门瑞景商业广场和蔡塘广场之间,从石村公交车站开始,延伸到古地石社站的区域,有个叫做石村的地方,那里有着厦门别样的风景。

在那个地方,聚居着从全国各地到厦门打拼的人儿,早一辈大部分是和姑姑一样没读过多少书的人,他们或在外摆摊、或开出租车、或是环卫工人、亦或在工厂里当普工。

在那里,房租便宜到一间单间只需要200块一个月,居住条件自然不怎么好;青菜水果多以批发价出售,常听周边人调侃:“好的水果还卖不出去,大家就要坏的”;沿街基本都是不过两米宽、3米长的小店铺,吃的、穿的、用的,应有尽有;除了本地居民,大多数居民都没有厦门户口,无论刚到厦门的,还是在厦门待了十几二十年的,多为租房过日子;那里有各种小吃、麻辣烫,还有我吃过的最正宗的厦门沙茶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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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次看姑丈卖菜,是在我初中毕业的那个暑假。

半夜4、5点的时候起床,开车到同安的菜农家里直接收购。菜拉回来之后,把所有的菜放在小货车上,摆上称和袋子,开着喇叭,在街上叫卖起来,客户来了直接挑,中午家里给他送饭,直到晚上菜卖完了收拾好回家,吃完洗漱完,睡觉到隔天4、5点,这是姑丈一天的生活。

由于菜都是当天买卖,加上价格便宜,买的人很多,尤其是早上和下午,客人一拥而上。那时候姑姑跟着他一起卖菜,二妹妹还小,需要人照顾,平时姑姑的婆婆在带小孩,等我和大妹妹放假,她也就回老家了,因为放不下山上的柚子。

白天外面太阳很大,姑丈不让我们出去,我和两个妹妹就窝在家里。他的原话是:“外面太热了,你们在家里待着就好,想吃什么自己拿钱去买”。偶尔太阳下山后,天气不那么热了,他才把我和妹妹叫出去,说:“在家待太久了不好,出来活动活动”。而这会,姑姑也才有更多时间陪陪二妹妹。

姑丈卖菜有他自己的一套风格:明确告知你,这是九两称,不要回头又过来说不足斤两;零头不拿,或者多送你一些给凑个整;喜欢你免费送你都行,不喜欢你就不做你生意;不跟你瞎扯,因为掰扯期间不知道可以多卖出多少;一天之内,白天刚到货时价格最贵,中午调一次家,晚上看销量和剩下的质量再调价格,常常前面那个1斤1块5刚付完钱,喇叭的价格就变成了1斤1块钱;后面剩下的一小部分,要么请人直接清走,要么直接丢往垃圾桶,绝不留到第二天。

没几天,姑丈改卖西瓜了。以前的顾客,还是会去光顾,认的是他这个人。

高中繁重的学业之下,我很少再去厦门。高考结束再去时,姑丈已经换了一个地方卖水果,妹妹长大了,姑姑也去厂里上班了,为了更多的补贴家用。听妹妹说,期间他跟别人合作,因为分红意见不合而拆开,于是换了条街,现在跟他一起合作的人很好。他还是一样很早起,晚上回家之后8点左右就睡觉。如果不是回老家,或者实在太累了,基本全年无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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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丈很疼家人,这些年去厦门,吃他家的,用他家的,还常常塞零花钱给我。最常跟我说的是:“在姑丈这边不要客气,我对你就像对自己孩子一样”。“钱够花吗?不够的话我这边给你”。我和我弟的升学宴,他给我家都包了很大的红包,说是资助我们读书用的。家里有事,他也是二话不说,掏出钱来。

近几年,姑姑姑丈用这些年在厦门攒下的钱在老家县城买了房,姑丈再一次和之前合作的那个人分开了,回到我初三毕业时卖菜的位置,姑姑辞了厂里的工作,全心跟着姑丈卖菜。之前跟他合作做生意的,要么搬走了,要么回老家了,姑丈家附近的店也是换了一波又一波,唯有姑丈还在那里卖菜,还是同样的地点,还是一样便宜的价格。

最近偶尔过去给他们搭把手(其实我是可有可无的,只因姑姑说家里做了好吃的,叫我放假就过去那边),姑丈还是和时刻警惕着城管的到来。那天,卖的菜一斤一块钱,还有人觉得太贵了,跟我说能不能便宜点,我正想回说已经很便宜了时,姑丈当着顾客的面跟我说:“不要卖给她了,我们不做她的生意,买几根菜还讲价。”也是在同一天,一位阿婆吩咐姑姑,把那些剩下的菜叶留给她,姑丈给她留了快一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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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第一次去厦门时,99年出生的妹妹才刚出生不久,第一次进城,见到什么都觉得新鲜:这世上居然还存在没有土的地面;第一次见到叫做“草莓”的水果;麦当劳和肯德基的玩具和吃的都那么吸引人;那四轮的车子就是大人们常讲的“水龟车”;姑姑用的call机很是气派;第一次过马路不知道要走斑马线,回家被姑姑骂的要死,说看到我那样过马路心差点跳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从村里到漳州,再到福州读书,小时候在厦门见到的事物和吃到的食品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圣和新鲜感。

毕业之后,因为自己也加入了“村里人到城里讨生活”的行列里,看到了很多之前没有看到的一面。那些在村里看着光鲜亮丽的背后,赤裸裸地展现着的是生活的艰辛,是为了在城市站稳脚跟而所付出的努力。

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但就都这样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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