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迷迷蒙蒙的眼睛,没有阳光存在,从窗口入侵的是包含着水汽的热浪,漫长的夏季中讨厌的一天。偏偏刚好是每周唯一的休息时间,实在是让人不快。
睡着的时候忘记打开角落那架老式空调,虽说开了也不会有多大作用,但至少在心理上会好过许多。浑身都是黏糊糊的盗汗,衣服附着在皮肤上,太糟了,糟糕的过分了,这样想着。
强打着精神坐了起来,昨晚加班留下的后遗症不是睡一觉就能解决的,肩膀与腰上的酸痛无时无刻在提醒着我这具身体正处于一个难堪的状态。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半了,要下雨的夏季,天空总是暗的特别快。看看窗外,一块又一块的乌云不断集结翻滚,等待着第一束闪电打响进攻的号角。
给浴缸放满水,慢慢的躺了进去。感受着热水浸泡着这副躯壳,酸痛的地方舒服的发痒,让人忍不住想要叫出声来。身体短暂的注入了活力,四肢放松,享受着难得的闲适。
泡完澡,站在镜子前,仔细的端详着自己。头发杂乱无章的耷拉在右侧,双眼充血配上眼袋显得格外阴沉,满脸的络腮胡子已经完全暴露了完全没有打理过生活的事实。是该打起精神了吧。
于是好好的给自己洗了头发,在脸上涂满泡沫,一点一点的刮去这些硬茬般的胡须,戴上一副没有度数的圆框眼镜,姑且是遮住了厚重的眼袋。是时候出门去走走了。
在热河的工作持续到大学毕业,而后直接搬到了热河的出租屋,做好了在这里与猫一同生活的准备。找工作四处碰壁之后,经人介绍得到了一份文字撰写的工作,算不上特别好的工作,却也能养活自己。每天为了稿子东奔西跑,有时回家仍需要继续加班,同猫相处的时间少了很多。猫依旧在给小孩当老师,不过地点换到了小城中名叫秋林的小学里,深受孩子的喜爱,两个人过得充实且互不干涉。顺带一提,那时我们两人搬到了一起,过着辛苦却又幸福的日子。
就在我认为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时候,命运扬起了手,朝我轻轻一推,我便从幸福的崖边跌向了名为孤独的沼泽地。
猫消失在一个早上。
醒来时桌上一如往常放着准备好的早点,咖啡壶欢快的向我打着招呼,或许那是在告诉我猫已经离去了,谁知道呢?慢吞吞的咀嚼着干面包,小口小口咽下,小麦的味道混合着咖啡的香气唤醒了整个清晨,该去上班了。
在刮胡子的时候电话响了,难以想象有人会打来电话,这种时候的电话听上去像是保险推销员又或者是某些银行的职员劝你去办信用卡诸如此类。满手都是泡沫,便没有去理会。对方似乎带着愚公移山的精神锲而不舍,电话铃执着地响个不停,像个被父母抛弃的孩子。
“喂,请问找哪位?”无奈的擦了擦手,带着满脸的泡沫接起了电话。
“这里是秋林小学,请问猫小姐在家吗?今天她没来上班,私人电话也打不通,您是她家人的话麻烦通知一下。”话筒那边传来的话让人难以相信。猫对时间的重视已经到了偏执的程度,不管是生活,还是音乐。
“您好,她很早就出门了,应该是路上有事耽搁了,请稍等片刻。”不安的感觉在心中扩散,黑色的墨滴滴入透明杯中的白开水,稍作凝结,便开始一点一点的占据空间。
带着这种心情出了门,给猫打了个电话,无人接听,水温上升,杯中已有一半变成了黑色。心神不宁的工作着,接连出了好几个错误,老板似乎看出了我的不安,让我先回家歇着。
猫会在家里吗?这样想着,加快了回家的速度。天气晴朗,阳光毫不客气的压榨着地面上一切物体的水分,走到家门口汗水已经湿透了上衣,衣服上印着汗水干燥后的盐渍。
“咚咚咚。”门传来沉闷的回响,像某首曲子的鼓点,在配合着并不存在的钢琴声。是否一推开门那个弹着钢琴的少女在等着我回家呢?
事与愿违或许会成为我生命中出现频率最高的词汇,仅次于接受现实。于是理所应当的,房间里并没有某个弹琴的少女,钢琴安安静静的待在那里,失落,疑惑,缄默不语。
似乎有着信封状的纸张在它黑色的琴盖上,带着某种让人屏住呼吸的气味。薄薄的一张,对准午后的骄阳,似乎只有寥寥几句话。
是猫留下来的吗?是的吧。
深呼吸,小心翼翼的拆开信封,我有预感,或许这是最后一次见到猫。
“我想出去走走。”
这样写着,语气还是那么轻描淡写,如同在谈论早餐喝牛奶还是咖啡一般。
老实说和你在一起很开心,不过也仅仅是开心而已。
你身上有着我喜欢的味道,带着夏天湿咸的晚风。每晚并排躺下的时候会十分安心,不会在深夜突然惊醒。有了一同去看音乐会,话剧,livehouse的同伴,大学时每晚的电话也很有趣,一直是你在讲着,相对来说我过于冷淡了一点。
这些温暖,热切,又像无数次同你喝过的冰啤酒的东西,让我无法从中脱身,我沉迷其中。但同你在一起时,我感觉到自己仿佛从世界中割裂出去,我和你蜷缩在世界角落里,享受着那一点点的光。我们像被遗弃在世界边缘的旅行者,守着小屋中仅有的那点东西活着。
该是回到现实的时候了。
该是回到现实的时候了。
反复读着这句话,直到每个字由熟悉变得陌生再重新回到我的词汇库。
“接受现实,她走了。”犀牛出现了,慢条斯理的对我说道。
“接受现实,回到现实。”我没有理会它,自顾自的喃喃着。
一直以来我似乎都活在名为“我和猫”的世界,如猫所言,像一台老式电视机,播放着老式电视剧,时不时有雪花闪过,两人的黑白剧情平静得如同乞力马扎罗山顶的雪盖,我还沉浸在剧情之中,全球变暖来临,雪盖终究消失了。接受现实。
自然那么轻易放手。猫所在的学校再次打来带电话,说是收到猫寄来的辞职信,事出突然,也是手忙脚乱。我跑向小城的派出所,希望能得到帮助,被情侣不合不予援助打回,于是跑遍一个又一个曾与猫去过的地方,死死的攥着那一丝丝的侥幸。事与愿违,再一次出现在我人生的轨迹上。三个月之后,接受现实。
我仍旧留在热河,这里还存在着些许猫的味道,在音乐厅散场的路灯下,夜市人来人往的喧嚣里,小学教室看不清的教室中,以及一罐又一罐啤酒的泡沫里。我徒劳的往返于这些场所,贪婪的企图将这些东西藏在仅有我留下来的那座小屋的箱子里。
失眠开始占据我的藏身之地,常常将我逼至角落,它便在房间里狂欢,好在我有啤酒作为朋友,在它的帮助下暂时将失眠赶出了这座居所。为了不再受失眠困扰,我将啤酒请到家中常住,夜夜与其长谈,小城的夜晚,久未触摸的文学,稀奇古怪的梦,在某个时刻睡去,第二天亦是如此,周而复始。
期间遇见过一个女孩,在小城的邮政局上班,做着信件分类和派送的工作,偶尔也给朋友写写信,笑起来低下头,格外怕羞。认识是因为公司派我去她那里做的一次采访,顺便留下了联系方式,本以为是客套般的安安静静躺在通讯录,谁知主动的让我无所适从。
我和啤酒第一次招待她时,她一改平时安静的样子,活泼的弹吉他给我听。顺带一提,猫走后我便买了把吉他,每夜都和啤酒一同高歌。邮局女孩,我是这么称呼她,喜欢摇滚乐队,又带点朋克的味道,最常唱的是花儿乐队的《花》。
看着你回想起了我的过去
无意中发出了低声的叹息
没有雨天空依然很忧豫
但愿明天不会再这样继续
你有美丽的脸可根已经枯萎
我想要的泉水在心中粉碎
偶尔认真,偶尔怪气的唱着,闭上眼睛听总是能感受到她的活力。
她曾经想将我带入她所在的世界,我站在房门口,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她对我伸出手。“来吧,忘掉那一切吧。”她这样说着。
房间角落的箱子开始嗡嗡作响,我疑惑的望向它,里面装的是什么?似乎已经忘了。费力的打开了已经有些生锈的锁,响动更大了,他们不断冲击着缝隙处,像是关押太久即将出狱的犯人。
缓缓打开箱子,与猫的回忆喷涌而出,我开始头疼,冲着门外的女孩说了声抱歉,关上了门。我明白从此以后我应该再也见不到她了,房间内又将只剩我一人。打开啤酒灌入嘴中,速度太快弄得咳嗽个不停,大滴大滴的眼泪不受控制的从眼角流出,我又灌了一口啤酒,今晚绝对不会让失眠进入我的房间。
醒来的时候再接受现实好了。啤酒随声附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