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南瓜

 

 

       最近一段时间,蔬果齐刷刷涨价,苹果最低也要六块,土豆四块,一大堆的南瓜总贵不到哪去吧?一问,三块。哈,全是大买卖,零头都给四舍五入了呢。

南瓜这东东,素来是画家们喜欢的题材,画进画里的确养眼,又显示画家的功力还讨喜,大家吴昌硕,齐白石,吴冠中便爱画葫芦南瓜之类。紫砂壶大师们也多制南瓜造型的作品,瓜身为腹,瓜蒂为盖,形象之极,令人爱不释手。而民间传统的《绵绵瓜瓞》图式有两类,一类是瓜连藤蔓枝叶,取散叶开花结果之意,另一类还加上蝴蝶图案,取蝶与瓞同音,昭示子孙繁盛,至今山西的晋商大院砖雕,类似的图案嗨非常多。

但吃起来的话,南瓜卑微低劣的那一面则暴露无遗,觥筹交错的宴席上,你吃过以南瓜为原料的大菜吗?没有。当然作为陪衬的雕刻还是经常出现在精美的餐盘里的,但其性质跟画在画里,被泥沙制成茶壶没什么两样,只是个看相而已。

网络造就了大量的新词语,数十年前,没有网络,但也有不少新词语生成,“瓜菜代”就是其中之一。上世纪大跃进运动之后,人们在公共食堂“吃饭不要钱”的做法造成粮食极度短缺,领导层不得已采取了一个应急措施:以瓜果蔬菜代替粮食,以副食代替主食。比如以产量高的红薯、胡萝卜、白萝卜代替粮食作主食,有的地方将玉米杆磨碎当主食——这种做法称作“瓜菜代”,又叫“以副代主”,成为1959年以后流行全国的一个口号。河北一带有个顺口溜:“低指标,瓜菜代,得了浮肿胖起来。”

严格说,这种“瓜菜代”日子直到农村土地承包制之前都一直存在。而不幸的是,笔者的少年时代恰巧就在这段时间里,日日饭桌上,南瓜与红薯是雷打不动的主角,前者充当菜的角色,而后者不用说就是主食了。为了吃下这些翔一般的糊状物,彼时笔者的经验是拌进大量用以刺激味蕾的的辣椒,把狗日的吞进饥渴的肠胃再说。

后来呢就有了吃辣椒的习惯,连大米里也得掺和些方觉滋味。南瓜与红薯呢,虽已不再主宰饭桌,但毕竟生死相依过,糟糠之妻不下堂嘛,但只限稀饭里偶然煮进一些。

对了,南瓜的登堂入室显然跟“瓜瓞绵绵”的古老词语有关,要知道,《诗经》每个词语都曾经成为封建时代科举考试的作文题目呢。瓞,指小瓜。盖四字语的意思是延续不断的样子,如同一根连绵不断的藤上结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瓜一样。引用为祝颂子孙昌盛。古地名“瓜州”(今甘肃安西县),也是取此意。

不过,据科学家们考证,南瓜原产于南美洲。明代才开始进入中国。李时珍在《本草纲目》中说:“南瓜种出南番,转入闽浙,今燕京诸处亦有之矣。二月下种,宜沙沃地,四月生苗,引蔓甚繁,一蔓可延十余丈……其子如冬瓜子,其肉厚色黄,不可生食,惟去皮瓤瀹,味如山药,同猪肉煮食更良,亦可蜜煎。”也就是说,《诗经》里的“瓜瓞”并不指南瓜,而是指葫芦,古名叫匏或匏瓜。不过,二者在植物学上属于近亲,皆属葫芦科。

南瓜的优点非常明显,它产量大、易成活、营养丰富,味甘,荒年可以代粮,故又称“饭瓜”“米瓜”。清高士奇撰《北墅抱瓮录》中说:“南瓜愈老愈佳,宜用子瞻煮黄州猪肉之法,少水缓火,蒸令极熟,味甘腻,且极香。”所谓“子瞻煮黄州猪肉之法”,就是苏东坡制作东坡肉——也叫东坡肘子——的方法。

国人有自谦的习惯,比如送礼,爱说自家的礼物“不成敬意,还望笑纳”,有时候还说成“南瓜礼”。把个头不小,但不值一文的南瓜当礼送人当然可笑,不过,还真有过这回事。清代浙江海盐有个名人叫张艺堂,少年好学,人也聪明,但苦于家贫,无钱交纳学费。当时有个大学问家叫丁敬身,张艺堂欲拜他为师。第一次上师门时,身后背着个大布囊,里面装着送给老师的礼物到了老师家,他放下沉重的布袋,从里面捧出两只大南瓜,每只约重十余斤。旁人看了皆大笑,而丁敬身先生却欣然受之,并当场烹瓜备饭,招待学生,这顿饭只有南瓜菜,但师生却吃得津津有味。从此,“南瓜礼”就被当成了薄礼的代称,当然,礼轻人意重的意思也在其中。

幼时村里有位孤身老先生,据说读过北京大学,很喜欢小孩子,经常给孩子们讲一些带学问的劝教故事,像曹植的《七步诗》呀,贺知章的《回乡偶书》,章怀太子的《黄台瓜辞》呀等等。其中最后者是这样的:“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一摘使瓜好,再摘使瓜稀。三摘犹自可,摘绝抱蔓归”。老先生当时说的是南瓜。实际呢,诗里说的是匏瓜即葫芦,葫芦嫩时也可食,但毕竟不是一回事。

你可能感兴趣的:(曾经的南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