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泪
父亲节快到了,想起了家里伺候重病母亲的老父亲,眼前又浮现出三年前父亲那满脸的泪水。
母亲是突然得病的,父亲给我打电话时,我分明听出了他的慌乱无措。当我心急火燎回到家里时,母亲已经瘫软在沙发上,不能说话,不能动弹。我立即开车和父亲一道把母亲送到市第一人民医院,经CT检查,脑部大面积出血,医生建议立即进行开颅手术,否则会有生命危险!
医生喊病人家属签字的时候,父亲竟然几乎没有任何反应,我分明看到父亲一脸茫然,满面泪水!我代替父亲进了医生办公室,签上我的名字。
母亲被送进了手术室,我和父亲在手术室外面等候。父亲一直站在门口,不肯坐下哪怕片刻。我默默地陪着父亲站在那里,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好凉,不停地轻微抖动。一直到晚上十点半,医生从手术室出来,父亲赶忙上前一步问:“大夫,怎么样了?”他的声音分明颤抖着,充满着恐惧!当医生说出“手术很顺利”这句话时,父亲的泪水又一次顺颊而下。
母亲被医生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父亲赶忙趴到手术床前,颤声喊着母亲的名字,一直跟到重症监护室门口,直到大门关闭仍呆呆地站在那里。我拉着他,让他坐到外边大厅里的靠椅上,然后让他等着我买点东西吃,他说不饿,不想吃。就这样,我们父子俩就在重症监护室外坐了一夜,听着其他病人家属的鼾声,却没有丝毫睡意。
第二天早上,父亲仍然没有吃饭。给他买来饭也不肯吃,只是说吃不下。一直等到九点告知病人病情的时候,医生喊到母亲的名字,父亲站起来,却又不敢过去。我走过去,得知母亲病情已经稳定,但需要在重症监护室观察一段时间。我将这个消息告知父亲,又看到了父亲眼角似乎有盈盈的泪光。
中午,弟弟从山西晋城赶了回来,父亲还没说上一句话,就又声音哽咽,把头扭到了一边。弟弟安慰了父亲几句,让他放心,父亲这才坐了下来,吃了一点我给他买的粉浆面条。
傍晚,到了病人家属进重症监护室探视的时间,每个病人只能一个家属进入,父亲又不肯进去。我知道,父亲只要看到母亲头上裹满纱布插满管子的样子,就会难受得什么都做不了,便自己进入重症监护室探视母亲。
母亲病情稳定住了,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父亲一直陪护在母亲病床前,小心翼翼地看输液下了多少,为母亲定时翻身,打背,按摩……我和弟弟反复劝他休息,有我们俩在呢,一切放心。他才躺到一边的躺椅上眯上一会儿。这几天,虽说劳累,但看着母亲病情一天天好转,父亲的脸上也开始有了笑容。
在我的记忆里,父亲好像没有流过几次泪。听邻居说,我们家从我爷爷起,都是暴脾气,就像我们家的祖坟“铁底铜帮”,性格倔强,向来都是咬牙坚持宁肯吃苦受累,也不会向困难认命屈服,流下哪怕一滴眼泪。只有爷爷奶奶去世的时候,我才看到父亲流过泪。
近些年,家里生活好了些,父母不肯住到城里,也不肯随弟弟在山西晋城那里住,一直坚持住在老家,虽说不再种地,但他们劳碌惯了,一下都不愿闲着,平时在院子里种菜,或是铺鸡毛,顾住老两口自己的零花,不愿意向我们弟兄俩张口要钱。父亲喜欢听评书听戏看戏,我和弟弟给他买了收音机、视频播放器,父亲没事时就一边干活一边听评书听戏或是看戏,有时还随着哼上几嗓子。当然,他最大的乐趣,就是开母亲的玩笑。母亲经常说些颠倒话或者半截话,父亲总是拿这取笑母亲,老两口说说笑笑,热热闹闹,有时我就想,自己老了,能像父母这样,就心满意足了。
万万没想到,病魔毫无征兆地一下击倒了我慈爱的母亲,也几乎击倒看起来似乎从没有忧愁整天嘻嘻哈哈的父亲。我的老父亲,表面上那么坚强乐观的父亲,实际上是那么脆弱!父亲,您的泪光,让我明白了好多好多!以后的日子,我知道自己该怎么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