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而上之乐

一个女人,默默无闻做了近二十年家庭妇女,她还能有闪光的未来吗?今天,人民美术出版社的副主编通知我——你的未来可能会闪光。

我平平淡淡地应对副主编的电话,表达了感谢。真的,人到中年心如止水一点不假。其实也不是,我很难因为一件好事而欢喜,但是小小的压力就会让我感到不堪重负,就是说,“怂”是我性格的基调。

一个月前,在出版社的要求下,我已经将我所写的故事改成了绘本格式,今天通知我的意思是文本通过了,我将要开始漫长的绘画。74个情节全部画出来,74幅画,按照我之前所配插画的风格,估计得一年,出版社知道工作量巨大,所以不给我限定交稿时间。

另外,出版社还跟我约稿,为青少年美育丛书写点东西。

我已经在国外刊物发表了不少文章,第一次在国内发表,就是一流出版社,哦,这是出道即巅峰的意思吗?

晚饭时我宣布了这个消息,妹妹问:“你要当Illustratorin(插画师)了吗?”

我说:“比插画师还要伟大,我还自己写故事!”

妹妹:“那你可以坐头等舱去漂亮的地方吃好吃的了吗?”我曾经的梦想是被邀请参加笔会,妹妹还记得。

我说:“我已经不稀罕那个了,等我的故事拍成电影,你一定请你的朋友去看,对,必须是你请客!”

妹妹切着牛排,表情敷衍地捧场:“对对,当然。”

“我要是去参加奥斯卡颁奖礼,应该是最佳编剧奖吧,你得给我当翻译,用你的伦敦英语。”

妹妹:“我可以给你当翻译,但是我一紧张,说话就有口音了。我在英国的时候,发音真的很好,回到德国又慢慢变得一般了,你觉得我讲英语有没有德语口音?”

“你去奥斯卡锻炼锻炼,以后随便去哪都不紧张了。”我突然想起很重要的事,“哎哟,那些入选奥斯卡的人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最终得奖,但肯定要事先准备发言稿吧?”

妹妹说:“是的吧。这种事情对于作家来说不是太简单了吗?”


……

其实,今天我过得并不轻松,一大早就遇到麻烦,我总是用谢炜的话来开导自己:人总是会遇到事情的,不要想一下子全部解决,一件一件来,生活就过起走了。谢炜是谁啊?她是我上铺的姐妹,虽然一肚子学问,却从不卖弄,也不出书,我达不到她那种境界。

许多事情的发生都源于偶然。我从来没想过要为故事画画,以前画得最多的是建筑和室内效果图,不是3D图,而是手绘。

我印象最深的是有一次在著名的风景区做道观道观设计,嚯哟,我把那个道观画得之好,山里的风景也配得好,阳光透过千年古柏在悠长的石阶洒下斑驳的光影,你一看到就想去的感觉,因为我自己就想留在那里不走了。

要不是因为嘴馋,我真愿意呆在道观。我们一日三餐都在道观同仙姑一起吃,仙姑老中青俱全。第一餐午饭,一个中年仙姑严肃地说:“我们这儿的规矩是新来的先吃三碗干饭,不然不许吃菜。”我差点信以为真,不敢动筷子了。仙姑们嘴里含着饭菜张嘴大笑起来,露出深浅不一的黄的白的牙齿,有的连饭都喷出来了,好自然好不做作,我在心里感慨她们的笑点真低。

主要是仙姑做菜不合我口味,头两天还好,有新鲜感,后面每天吃的都差不多,仙姑专门为我们加了菜的,我还是有点受不了了。

在道观,自然是要求一卦的,我先起了一卦,老仙姑说,这个不算,重来一次,要专心想着所求之事。我再起一卦,老仙姑眉开眼笑说:“这个好,你将来好得很呢!”具体怎么好法,我已然忘记了,反正第一卦肯定是不好的。


我们家的第一个插画师是我儿子。他7岁的时候办了一次画展,被人叫做“最年轻的插画师”,后来又被认为是“最有前途的漫画家”。我经常跟孩子们一起画画,但儿子在某一年突然不画画了,我却重拾了画画的兴趣。弹琴也是,他们学了几年不想学了,我依然坚持自学。

孩子们小时候我陪他们做的事情,他们一件件丢弃,我却一直保持热情,变成一个兴趣爱好繁杂的人。

当我做这些没用处的事情时,能感觉到平静和喜悦。我有时候问自己,为什么不去过一种更简单的生活?我回答自己,经历过复杂才懂得简单。

如果没有照顾过小孩,我就写不出那样的故事,如果没有这个故事,我就不会被出版社看上,也就没有机会把故事拍成电影以及去奥斯卡领奖。最主要的是,没有以上这一切,我怎么能够挣到一百万去过清闲的日子?虽然即使我有了一百万,我依旧会做同现在差不多的事情,但是心境完全不一样了呀!既然如此,我得告诉自己,我其实已经有一百万在银行了,只是忘记了密码。等我想起了密码,一定请你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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