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面

一对中年夫妇一前一后走进了兰州拉面馆。

走在前面的男士穿一件崭新的蓝色短款羽绒服，黑色有点旧的牛仔裤，厚底棕色骆驼鞋。缩着脖子，躬着腰，手缩在袖子里，大踏步地走到里面靠着前台的桌子旁坐下。

女的穿一件黑色包臀长款羽绒服，帽子边上的白色绒毛特别显眼，像一只小兔子在她肩头跳跃，一看就是新买的。黑色高腰尖头高跟皮靴有节奏地敲击着地面，发出“咔、咔、咔！”的响声。

这间小馆不大，进门就是走廊，八张长条型桌子分别靠着两边靠墙一字排开，每张桌子可以坐四个人。桌子的最里面，整齐地码放着筷子笼、纸巾盒、醋瓶、酱油瓶、辣椒酱罐。

现在正是饭点，八张桌子坐满了人，还有几位顾客进来看一眼，发现没位置了就又走了出去。这是美食一条街，街上全部是各色小餐馆。

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喜欢吃什么就进什么馆。

他俩坐着等服务员过来点菜，可是足足过了五分钟也没有人搭理他们。

那男士有点不耐烦了，皱起眉头，扭过脖子，用手敲着桌子冲着柜台大声喊:“喂！怎么还没人帮我点菜？你们这服务够差的！”

前台穿着蓝色碎花工作服的年轻点餐员一边麻利地给面前的顾客用电脑点餐，一边回答:“先生，对不起，我们是半自助服务，您需要来这里排队点餐。”

“餐馆不是都坐等服务员过来点菜吗？你们怎么让我排队？又不是食堂？”

和他一起来的一直没说话的女生站起身，“咔咔咔”走到前台排在队伍后面。

终于轮到她了:“你们都有什么？菜谱呢？”

点餐员伸出左手往右后方一指:“您看墙上。”

这女人才看到，原来点餐员后面的墙上满满的全是菜谱，白色的框 ，红色的字，还明码标价。

主食、炒菜、凉菜、粥汤、饮料，一应俱全。

我这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啥也不懂啊！那么大的字竟然没看到，这不成了有眼无珠吗？

她的脸微微发热，有点不好意思。眼睛扫了好几遍菜谱，也不知道该点什么。

“阿姨，您快一点行吗？后面排了不少人了。好几位外卖小哥也在等。”

“哦好好，那就，来两碗面吧，一个凉菜。”

“您要大碗小碗？”

“哦！还分大碗小碗？那要一大一小吧。”

“凉菜您要拼的还是单独的？”

“就是拼盘吧？价钱一样是吧？”

“对。”点餐员有点不耐烦，但没有表现出来。

“那就要个拼盘。”

“还要别的吗？饮料呢？”

“不要了。”

“好，一共四十八。”

“啥？现在就给钱？不是吃完结账吗？”

“阿姨，快餐都是先付款的。”小姑娘有点哭笑不得，看着面前这女人，穿得也算时髦，可是咋啥都不懂啊？像个外星人。

“好吧。”她拉开羽绒服的拉锁，把手从胸前伸进衣服内侧的兜里，摸出一小沓纸币，用手指沾了一下口水，捻开人民币，抽出一张五十元的，递给点餐员。

小姑娘递过来两个一员钢镚和一张打印的点餐小票。

“您先找地方坐下，一会我们叫您。”

“这么多人，我怎么知道你是在叫我？你知道我叫什么吗？”

小姑娘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这小票上有号码，我一会叫76号，就是在叫您。”

女人的脸更红了，她低着头快步走回座位，两只胳膊拄在桌子上，双手托着下巴，对着对面的男士说道:“今这脸是丢尽了，我不怎么出门，你应该懂呀，咱俩像傻子似的。”

“这次进城，变化太大了，咱俩只顾闷头在家养猪，好久都没出来了，要不是咱闺女给咱买两张电影票，还给咱买了衣服，想让咱俩进城看场电影，给你过个像样的生日，咱俩还不啥时候能来呢。”

“请76号顾客取餐！请76号顾客取餐！”语音叫号系统不停地播放着。

女人突然反应过来，“蹭”地站起来，“咔咔咔”快步走过去，学着别人的样子， 端起台子上橘色的长方形托盘，里面放着一盘色泽鲜艳花花绿绿的凉菜和一大一小两碗面。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座位旁，放下托盘。

男人端过大碗放在自己面前，又端过盘子放在桌子中间，从筷子笼里拿出一双筷子，挑动着碗里的面。

“没几片牛肉，真蒙人！”说着他就大口吃了起来。吸溜吸溜的声音很大。

女人也坐下来，用手轻轻拍了一下男人的胳膊:“别出声，像个小猪似的。你忘了闺女说过咱俩吃面的毛病了？”

男人抬起头，满嘴的面条，囫囵着说:“吃面条不出声怎么吃？咱农村人瞎讲究啥？吃你的！”

女人无奈地摇摇头，又看看前后桌的人，才低头吃起自己的面。吃了一口，感觉少点什么，伸手拿过醋瓶倒了一点，又拿过辣椒酱又小勺舀了一点，用筷子拌一拌，继续吃起来。

她把面条一点一点送进嘴里，尽量不出声音，可是她也觉得这样吃得不痛快。没吃几口，就受不了了。算了，哪那么多事？不偷不抢的，咱怕啥？

于是她也甩开腮帮子，大口吸溜着面条，他们像两头小猪，自顾自地吃着，豪不在意旁边人投来的异样目光。

两碗面下肚了，才发现凉菜忘记了吃。

“今天是你生日，咱整两瓶啤酒喝喝？”

“整！”一拍即合，这次是男人，走到点餐台，点了两瓶啤酒。

“大冬天的喝啤酒，就要这个劲！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