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10-13 - 那个海员

在我人生的某一瞬间,确实心疼过那个海员。

有一天的半夜里,我接到一个电话,迷迷糊糊中是个陌生的号码,困意铺天盖地的向我扑来,可无奈我是个有电话必接的人。

“喂,谁啊。”对于这个打扰了我跟周公之间完美约会的人,简直无需客气。

对面没有说话,风一阵阵的吹得话筒呼啦呼啦的响个不停,我一个机灵,莫非,这是鬼来电?又或是什么自杀电话?我在那一个瞬间迅速的反思了一下我自己,可确实是个尊纪守法的好青年啊!

于是我哆哆嗦嗦的说,“请,请问,您找谁啊。”

对面风声依旧。

一阵的沉默的拉锯赛后,我忍不住了。

“大哥!求求你快说话吧!你不说话我不敢挂啊!我明天还要上班啊!”

万一,这个鬼他记仇呢。

于是那边的人轻咳了一声,缓缓的说。

“你不认识我,我或许只是想找个人说话。”他的声音低沉而有些沙哑,口音里带着胶东半岛生涩的味道。

空气里陷入沉默,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那是一种压得倒孙大圣的悲伤。

一个毫无瓜葛的人,为什么要在深夜里给我打电话。

好像有什么突然敲响了我的大脑一般,某一日里刷到的微博清晰的印在脑海里,大致是说一个叫郑晓陌说的,半夜里接到一个自杀电话,俩人聊了一晚上的北京美食,那个抑郁的少年砸了几下嘴,说了晚安便决定要看看明日的太阳,这给了我极大的灵感,上帝要给我拯救世界的机会,于情于理我都做不到置之不理。

说不定,我能救他呢。

于是一个鲤鱼打挺,我连忙打开另一个手机,调到拨号界面,努力的保持轻松而愉快,“你,你,你在做什么啊,既然你想聊,那我们聊点美好的东西吧,比方说山东的各种美食啊。”

他轻笑了一声,声音里带着磁性的鼻息叫人着迷。

“别紧张,我是个海员,刚上岸没几天,只是想给这个号码打个电话,”此话一出,不知道为什么,神识里的我,便像是懂了什么一样松了口气,果然,他缓缓的说,“这个号码,一年以前属于另一个姑娘。”

他叹的很轻,那边的风声轻抚话筒,或许它并没有带走思念吧,我这样想。

“这是上个星期我在楼下的营业厅办的,”我有点不好意思,仿佛海风灌进我的房间,带走所有的困意,我靠在枕头上,“那,她是个怎么样的姑娘呢。”

“她啊,”他笑了,“她个子很小,说话都是细声细气的,明明个子那么小一个姑娘,却偏偏好像力气大的不行,没次周末里,她就大包小包的往出租屋里拿,远看过去就像是长了腿的购物袋一样。”

噗嗤一声,我笑了。

“真好。”我说。

“是啊,真好,”他吸了口气,“她做的饭也很好吃,她什么都是好的。”

电话那边的风声低沉的叫人窒息,可惜了没能终成眷属的爱情。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年轻的时候啊,我特别喜欢大海,总是一望无际的样子真是宽广自由,我就考了海员证,那时候我还坐办公室,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一个上班族,可这辈子就是想出海,”他淡淡的说着,叹了口气,“几年前,我在公司待不下去了,一心想着能远离这地方,去哪里都好,恰好远航招人,我便去面试了。”

“你肯定是成功了。”

他出了口气,“一方面吧。”他说。

“她没有支持你吗。”

沉默里风声肆虐起来。

“她支持了,可只有她支持我。”

是个多么勇敢的姑娘,我在心里叹气。

“她家境好,她妈妈听说我辞职了,就强烈要求她离开我,她妈妈当时要死要活的威胁她,我也一次次犹豫过,可她哭着问我要不要娶她的时候,我就知道,我逃不开了。”

“嗯。”

“后来我上了船,虽然把她独自留在那里我也很愧疚,可我没办法,我要挣钱去,我要证明自己,我要给她个交待,可是船上什么也没有,没有网络没有通讯设备,最初的兴奋一过,就是坐牢一样的苦闷,我是个男人,我选择了,怎样都要撑下去的,只是,熬到第六个月,那一日我在操控间,她送我的钥匙环突然从胸口里掉出来时,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慌了。”

“怎么了?”我赶紧问。

风声越来越大 呜呜的就像是海神的哭泣,似乎是没怎么听见我,他自顾自的说下去。

“后来我上了岸,开了网,手机里上百条信息,我说不出来什么感觉,刚开始的时候甜的叫我心安,可一条一条的浏览下来的时候,渐渐我没办法看到最后。”

那一端似是终于忍不住了,语气颤抖着抽泣起来。

“我对不起她,我什么都没能给她,却叫她等我,我一走了之,我不负责,我是个渣男,我是个渣男。”

激动的语气是席卷海面的暴风雨,打的我不知所措,只得安静的坐在那里。

“我像个逃兵一样把她留在陆地上了。”

他吸了吸鼻子。

一个男人哭成这样,那个女人一定重要到刻骨铭心,可是这种事情,我没办法评价。

“公司里有合同,我回不来。”他的声音渐渐平静,没了下文。

风吹的猛烈极了,我却只能听见轻轻的抽泣声。

“她离开你了对吗。”我叹了一声。

我猜,那是海风吧,话筒里渐渐穿出一阵的咸涩感。

他像是拿起什么擦了擦鼻涕,那一端的声音稀稀拉拉的,他好像渐渐的走进什么避风的地方,风渐渐安静下来。

“今天,她结婚了。”

是啊,不能终成眷属的那个人,终有自己的结局。

“那个,”我决定说什么,“那个我觉得不是你的错,可是好像也不是她的错,毕竟谁也不能预知未来,对吧。”

他像是从户外终于进了什么遮风挡雨的地方,风声渐渐变小了。

“谢谢你,”他说,“我其实知道联系不上她了 ,可就是想试试。”

他自嘲一样的笑起来,“我是个傻子。”

抽泣声,轻笑声,风声,各种各样的声音夹杂在一起,在那一日的午夜席卷了我。

那个海员抽泣的声音很小,风声,也很小。

就像是嘟囔一样,风吻了话筒一般,他说了一句话,“我原本是要跟她求婚的。”

对面扑通一声,转瞬间一片安静。

“对不起,”我眼睛湿润了,“对不起。”

“谢谢,”他的鼻息一下一下的打在我心里,“打扰你了,你这样好的人,该有幸福的人生,再见。”

嘟嘟嘟,深夜里房间一片安静。

心跳声渐渐沉重而响亮,就像是海风肆虐一样,我抱着膝哭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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