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谈眼前的苟且 再谈诗和远方 影评《立春》

春节假期最后一天看了一部老的电影《立春》,顾长卫导演的。总体感觉还是挺深沉挺呐喊的,毕竟那是一个怀才不遇的年代,一个物质贫乏精神丰富的年代。

大学时代看了顾长卫的《孔雀》,那个时候对于这种苦涩的文艺片还很懵懂,现在回忆起来也大都不记得了,只是记得张静初扎着麻花辫在风里不停的奔跑的镜头,顾长卫的电影里总还是有第五代导演的沧桑感和深沉感。

就《立春》而言,同样也是非常有顾长卫的色调的,电影色调灰暗,色彩饱和度很低,人物内心世界十分丰富然而折射到现实世界显得非常无力荒芜。这是一部理想主义渐渐走向沉沦,凋零的电影。

女主人公王彩玲长相粗俗丑陋,满脸疙瘩,皮肤不好还有龅牙,但是却天生有一副好嗓子,喜欢唱歌,而且唱的非常好,她深知自己除了唱歌别无他长,却十分骄傲孤独,她深知自己没有背景,沦陷于一个小城当老师,但是她非常热爱唱歌,她一直有着远大的理想——调往中央歌剧院。尽管她住的是简陋的工人宿舍,吃的是泡面加泡面,可是她乐此不疲的练意大利语,她弹琴,唱歌的时候那满脸的陶醉分明表达她内心世界的丰盈和坚定。

充满理想和斗志的大龄剩女因此清高,孤傲。走路永远那么昂首挺胸,她在用她认为最有尊严的方式捍卫自己的艺术理想。可是生活终究是不够仁慈的,一次次的北上,一次次没有消息,她的理想还没来得及萌芽就似乎要被年代的贫瘠给连根拔起,而王彩玲是及其坚韧的,她总是对自己,对别人说:“我很快就要调到北京了”。显然她是在自欺欺人,这样的底气和苍凉却更让人辛酸,我更愿意理解为,这是她在悲苦的现实中给自己的强心针,她昂首挺胸,底气十足的提醒自己,不可以忘却理想和远方。如果不这样,她又如何坚韧下去?

王彩玲是作为主线的理想主义者的代表,电影里还有一批理想主义者的代表,当然最后的最后他们终将失去年轻时候的坚持和守望,有人在生活巨大的压力下,变成现实主义者;然后在生活的诱惑下,现实主义者都变成功利主义者,甚而最终功利主义者又变成投机分子……青春年少时期对于理想和远方的守望慢慢淡出人生,理想变成空想甚而累赘,就像电影里说的“六指”。于是有人感叹自己怀才不遇,有人眼神涣散,安于平庸琐碎的现实,有人用人身自由来洗涤理想的翅膀。

而当理想主义者变成投机分子,何其悲凉?

电影里黄四宝就是逐渐放弃理想走向投机的典型代表。年少时候对于画画的执着追求,年年北上求学,年年悲苦归来……而后不觉中,他放弃了画画,南下深圳,经历了灯红酒绿的诱惑之后,黄四宝回到当时的小城开了一家坑蒙拐骗的婚姻介绍所。彼时,如果还有人和他谈诗作画,不知四宝心里作何感想?

另一个人物周瑜更是连过程都没有,前一个画面还在大声朗诵普希金,后一个画面已经为人父,眼神涣散,已经没有了人和倔强。

而最纯碎的人物莫过于舞蹈老师胡金泉了,从小热爱芭蕾的他身姿优美,他内心深处对于芭蕾的喜爱处处洋溢,从他骑着三轮车载着母亲那挺直的脊背上能感受到,从他走路,奔跑,一切日常琐碎中的挺拔中能感受到,胡金泉无时无刻不活在美好的芭蕾世界里。而当广场上的男女老少对他的表扬嗤之以鼻的时候,当全世界都在疯传他变态的时候,当亲生母亲不自觉的拉低帽檐的时候,我们能深刻的感知现实的残酷。最终为了尊严,他以强奸罪入狱,而王彩玲去监狱探访他的时候,他一身囚服,却依然优雅安然,这个时候他笑得非常明亮灿烂,胡金泉最后在监狱里的那个微笑是电影里唯一一个发自内心的微笑。为了捍卫芭蕾的尊严,捍卫自己的尊严,他做到了,而代价是一生背负强奸犯的罪名。

于是电影用主人公的各种挣扎在呐喊,理想主义的沉沦何其疼痛何其悲凉。于是开头王彩玲的那句话显得特别沧桑。“每年的春天一来,我的心里总是蠢蠢欲动,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但是春天过去了,什么都没发生,就觉得好像错过了什么似的”。每一天,每一年青葱理想都伴随着春的降临蠢蠢欲动,提醒着被生活折磨得已经捉襟见肘的男男女女们,你们的理想和远方呢?于是他们在火车的轰鸣声中奔向理想,他们在伸手不见十指的夜里守望理想,他们在人们的嘲笑声中捍卫理想……似乎在某个午后某个清晨某个夜里,他们就要碰触到理想了,而年复一年,春天过去了一轮又一轮,什么都不曾发生……

不过,毕竟那是当年。那是一个青黄不接,物质贫瘠,注定有太多怀才不遇的故事的年代。而现在的我们,如果要解读电影,却决不应该只是无奈,苍凉和喟叹。

从一开始,理想就应该是美好的永存。

所谓理想,都是美好的。正如电影里的存在一样,唱歌,画画,表演都是理想,都是美好的,然而触碰理想的方式和道路却有千万种,作为艺术而言,艺术本身是不应该有高低贵贱之分的。有理想,有自知,才是最美好的状态。而不应该是,喜欢画画就得成为梵高,喜欢唱歌就非得要成为帕瓦罗蒂,喜欢弹琴就得是朗朗……如果一定要这样,那么大多数人喜欢的就绝不是艺术本身,而不过是艺术背后的名利,身份,金钱。

梵高的作品是艺术,某个乡间小路上的牧童作的梦里水乡也是艺术,真的喜欢画画,不一定非得要成为梵高,画清晨醒来的第一米阳光,画周末厨房里的柴米油盐,画年迈的母亲,枝头的露水,在你是少年的时候,你是中年的时候,你老的时候。喜欢画画,就可以一直画下去,不能因为作不了梵高,就痴然就放弃。

帕瓦罗蒂唱歌是艺术,平常百姓唱歌就不是艺术了吗?喜欢唱歌,那么你大可以在中央歌剧院唱歌,可以在山野里唱歌,可以在小镇的巷口唱歌,可以在妈妈的床前唱歌。

无论你是白衣飘飘的少年,还是白发苍苍的老妇,无论你腰缠万贯还是身陷囹圄……只要你坚持,没有人可以让你放弃梦想。前提是,你要自知,你要明白艺术可以存在于一切生活中,如果你只想成为梵高,那么注定你日渐苍凉,而所谓的理想最终成为累赘和心伤。

文艺本身没有错,坚持理想绝对没有错;活的不自知就有错,所以王彩玲不应该是悲情的。

依然有很多人,有小的喜好,有诗和远方。这样很好,最喜欢高晓松说的:生活不是眼前的苟且,还有诗和远方。

坚持理想没有错,选择远方没有错,但是前提是我们要自知。一味的怀才不遇,其实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你本身不自知,真的旷世之才,又怎么可能被时代淹没?虽说生活绝不是眼前的苟且,但是眼前的苟且却是捍卫诗和远方的保障。如果你连基本的生存都保障不了,如果你连日常的苟且都不能满足,那么就请低下你那高贵的头颅,去学习,去工作,去赚钱,把眼前的苟且处理好了,再去碰触你的诗和远方。坚持理想本身没有错,但是如果你只是为了逃避眼前的苟且,你不过是无力应付现实,你不自知,而一味的坚守所谓的理想,那么最终等待你的只有一种可能:在生活巨大的压力下,变成现实主义者;然后在生活的诱惑下,现实主义者变成功利主义者,甚而最终功利主义者又变成投机分子……

所以,足够自知的人都不可能让理想沉沦,流亡。所以,如果你过好了眼前的苟且,那么诗和远方才是真的诗和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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