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一段过于短促的时光,在岁月里的长河里太容易被淹没。可对当时的我来说,一切却漫长的像是没有尽头。什么都还没有被确定下来,什么也似乎都还来得及,我就这么任凭自己处在悬而未决的状态,有时一整天一整天的泡在图书馆里,有时则一整天都在城市里漫无目的的游荡。或迟或早,我都会成为一名作家,我一直坚定的相信着这一点。使我隐隐约约感到惊慌失措的是另外一些东西。

我和华子就是在那个时期频繁见面的。我们常常在打完球后一起在海洋大学的周围漫步,天色已是傍晚,海洋大学红色的围墙隐没在渐渐浓稠的黑暗里,在昏黄的路灯亮起之前,就只能隐约看到些跃出墙头的白色花朵。

因为那场梦中的大火,我最近不时会突然回想起一些我们漫步闲谈时的片段。华子似乎无论讨论什么,语气中都带着一点淡淡的嘲讽。

“你看了吗?今早的新闻?”

“是这间大学的事吗?我只大概的扫了一眼。”

“有四个学生被舍友毒死了,就因为一点小小的摩擦。”

华子沉默了一会儿,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一点小小的摩擦?这只是从旁观者的角度说的吧。对当事人来说,被在裤子上粘口香糖,被随时随地取笑,也许并不是什么小事。”

“所以呢?就该杀人吗?”

“无论如何杀人都是不对的。我要说的是另外一回事。我是说也许我们该试着多体谅一下别人,尤其是当这个人明显处于弱势的时候。”

“体谅?谁又来体谅一下死者呢?”

华子停顿了一会儿,黑暗中我注意到他嘴边的烟头长长的亮了一阵儿。

“当然,杀了人就得偿命,谁都无法否认这一点。问题是假如不杀人的话,他是否有其他方法改变自己被欺负的现状?以我的经验看,常常是没法改变的。被欺负的人的声音总是太容易被忽略,我要说的就是这一点。”

"华哥,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宿舍里的人不去欺负别人呢?这里面多少都有他自己的问题吧?有些人天生就学不会适应集体生活。"

“是啊,总会有人适应不了的…”华子的声音蓦地暗淡了下去,他此时仿佛正在与自己对谈。

我在脑海里费力的捕捉着当时的画面,试图从华子的表情里弄懂他当时没有说出口的想法。然而回忆却像是偶然升腾的雾气,一不留神就再也难以凝聚成型。总是欲言又止的华子,和总是心不在焉的我,就这么肩并肩的继续行走在刚刚亮起路灯的街道上,被不期而至的谈话调动起片刻的兴奋,接着就任凭它们消散在了没有答案的空气里。

之前,我从未想过华子是否可能成为一名罪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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