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爷爷

    我出生在金华边陲的一座小村庄,村子历史久远,生活平凡宁静。可我觉得平凡的生活也有记录的意义,那是对情感的回想与珍藏,也是开启未来的一种力量源泉。

爷爷在东阳横店


爷爷与钱土银老师等同年合影


    我的爷爷生于1941年8月18日,在2019年的12月15日中午时分去世,享年79岁。爷爷是在金华市中心医院的急救中心去世的,他走的时候,我哭得撕心裂肺,也许,死亡真的是人世间最无能为力的事情了。

      事实上,爷爷从2019年的6月份,心脏功能就已经只剩下30%多一点了,那一阵子,爷爷住在金华中心医院金西院区,我那时候恰好没工作,白天我就陪在爷爷的身边,跟他聊了很多。

我的爷爷与奶奶

    爷爷是非常健谈的人,从我记事起,只要干完田里的农活,收拾好家务,爷爷就拿着一个水杯,坐到茶馆里跟大伙聊天。每天早上吃完早饭,爷爷就会骑车到洋埠的茶馆店,顺便带回需要的菜品。下午他就到村里的茶馆,继续跟人聊天。

      没想到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医院里,他总能很快跟隔壁病床熟络起来。2019年的6月,爷爷因为吃了很多泼尼松片(止痛药品),小腿胀气比较严重。他就到了汤溪医院,那时候,他总说脊椎疼,疼到走不了路。走两步,就要歇一歇。可我总觉得,爷爷还能再活一阵子吧,谁能想到这是他最后的半年光阴了呢?

      爷爷最后的两天,我是陪在他身边的。他感染了一场非常严重的社区性肺炎,由于之前一直腰椎不好,所以这次的肺炎更加雪上加霜。但是,我仍然很诧异,为什么爷爷的记性那么好,他记得很多事情,比如给奶奶治疗中风的草药是什么,还有近期看过的一些电视等等。

      隔壁病床是莘畈乡井下村的童秋成两口。童的老伴很好,跟我嘘寒问暖,在爷爷尿潴留的时候,她让我赶紧去找值班医生,因为在12月14号,那天是星期六,爷爷挂了5瓶葡萄糖盐水,竟然没有上厕所。

      我只是看到他眉头紧锁,非常痛苦,但爷爷一路上也没喊疼。他只是很紧张,星期六下午三点多,爷爷突然说,想回家。我没明白他的意思,还打电话给爸爸、大叔、小叔,让他们过来。接着,我赶紧打电话给我们村的泉生医生,也是爷爷生前几十年的好朋友。他鼓励爷爷,“和生,再坚持一下,这次肺炎挺过去,就好了。”爷爷苦笑了一下,“这次真不行了,回家等死了”。

      实际上,爷爷从没说过这样的话,从1995年奶奶中风瘫痪开始,爷爷一直坚持照顾奶奶的日常起居,他坚持了18年,直到2013年奶奶离开人世。

      小时候,小伙伴经常取笑我,“屹,你奶奶是白风(汤溪话的中风者)”,接着就有模有样的模仿我奶奶由于半边瘫而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我总是上前干一架,有时候鼻青脸肿地回来,但我觉得我维护了自己的尊严,还是很开心。

        也许是奶奶的原因,爷爷总是没有很开心的时候,在病榻前,他告诉我,“我就是一个人,太幽闷了(汤溪话郁闷的意思)”我理解爷爷,他很要强,他最自豪的是他保存了几十年的退伍军人证,这个证盖的是中华人民共和国国防部的章,他很看重。

爷爷年轻时也是妥妥小鲜肉


      这个退伍军人证书是爷爷一生的荣誉,也是我们家族的荣誉,所以我拍得很仔细,因为有些字已经看不清了。

    爷爷曾说,在物质匮乏、没有办法接受良好教育的年代,能出去当兵是很好的一件事。他曾自豪地说,“我这几个字还是部队当兵时认识的”,爷爷其实非常聪明,从没读过书的他,在十九岁当兵时,勤学好问,认识了不少字,这为他以后回村当村长打下了一定文字基础。

      不过,爷爷也坦言,当兵还是很苦的,他们的部队在宁波镇海,属于工程兵,那时候为了防止蒋反攻大陆,修筑的许多军事工程就是他们完成的。部队虽然苦,但是战友感情还是很深厚,爷爷临走前一年,绍兴、衢州的战友还打电话来邀请爷爷去他们那里玩,不过,爷爷身体不好,也就没有去成。

      爷爷是工程兵中的神枪手,600米开外也能准确命中目标,他告诉我如果他多识几个字(汤溪话中文化程度再好些)的话,也许就不会只是一个工程兵了,就有机会升到排长、连长了。

      爷爷曾告诉我一个部队训练的趣事,当时在镇海,经常要练习远距离负重跑,任务是跑10公里,再返回。有一次爷爷说,实在吃不消了,他跑到6公里的地方,已经气喘吁吁,双腿发软。于是他就在这个地方歇了下来,等别人跑完返程的时候再跟着大家一起返回。

      尽管这个故事跟很多坚持到底的例子似乎大相径庭,但是爷爷告诉我,“屹,其实读书和当兵,一样的,量力而为”,若干年后,我才明白他的话,有多明智了。苏格拉底曾说在雅典的神庙上刻着一句箴言就是“认识你自己”,你看,爷爷用最通俗易懂的故事也在向我传达了这个道理。

      睹物思人,回想爷爷,他生了三个儿子,他将二儿子培养成村里两届村委会主任,三儿子也培养成党员,唯独我爸比较文静,不善言辞,所以没有入党。所以我家是“一门三党员”,在没有并村之前,我们村总共13位党员,我家就占了三个,所以我家是光荣之家。

爷爷小屋门楣挂的荣誉


      母亲在这个大家庭,是比较受委屈的,但是爷爷其实也是关心母亲的。有一次,母亲在家门口被人撞倒了,与对方争执不下时,爷爷出面只是一句话,就让对面那个大妈输了气势,跟母亲赔礼道歉。

      还有几次,我在学校受了欺负,母亲跟爷爷说了我的事情,爷爷赶到学校,跟我班主任还有校领导拍桌子,“我们学校没人主持公道了是不是?!”班主任马上回去批评那个不学无术惹是生非的小坏蛋了。

        爷爷在我心中,就是硬气的象征,爷爷在的时候,底气就足,有自信。可现在爷爷不在了,我很难过,有时候,晚上一个人散步,总是眼眶湿润,未来的生活要自己一个人走下去了。

      我还记得爷爷有一次,悄悄把我叫到他房间,他小声跟我说,“屹,战胜敌人前,最要紧的是什么知道吗?”我摇摇头,他说,“打仗最要紧的是先要保存自己,再去消灭敌人”那一年我读高三,高考就是我最大的敌人。爷爷也许是看到我忧心忡忡,他就这样安慰我,也是在提醒教导我。

爷爷渐行渐远的背影

临走前几天

    爷爷能够在村里担任村干部二十多年,有很多地方是值得我学习的。他能够获取村民的信任,也很愿意为大家着想,总是先人后己,体现了一名共产党员的先进性。

      其实,虽然爷爷很严肃,但是他是爱他的孙子的,那时候我还小,每天中午饭,爷爷忙完田里的活,就到小店给我买一瓶汽水,虽然只有5毛钱,但是暑假能有一瓶冰汽水,真的是非常满足了。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家家户户住上了洋房,餐餐有鱼有肉,却好像失去了那种简简单单的满足感和幸福感。小时候在外公家也有这种朴素生活的幸福感。所以,我们这一代总是跟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比较亲,原因大概是父母要出门挣钱养家,带小孩的任务总是他们来完成了。

      我还记得我读初二时候,内心焦虑不已,放学回家做作业听不得一点嘈杂声,恰巧我家旁边新安装了一个村广播喇叭。爷爷实际上喜欢听这个广播的。但我过去跟爷爷说,“爷爷,这个广播太吵了”,爷爷刚说,“吵吗?还……好听吧”,但马上又不说了。第二天我放学回来,我家旁边的村广播喇叭就成了一个摆设,可见爷爷对孙子的关怀。

      夜空中最亮的星是什么呢?我不得而知,但我心里,一直记得爷爷,也许他就在璀璨星空中,默默关注并祝福着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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