牌坊卢

早就想去牌坊卢村寻访,因种种原因未能成行。昨晚与孙老师说起此事,他说咱就明天去,你想打听的事,紧靠牌坊卢的屠凤金是个有心人,可能知道。

我去牌坊卢村,想核实一个人,看是不是这个村的,进一步了解一下他的家族以及后人情况。

此人叫卢铸鼎,清顺治壬辰(1652)科进士,曾任淮安府推官。他之所以引起我的注意,是因为他是清代三大著名​科场案之一顺治江南科场案的涉事同考官,案发时虽已亡故,皇帝还是没有放过他,妻子家产籍没入官。齐河郝氏适卢铸鼎之子卢中尹,生子允通十四天后卢中尹去世。郝氏悲痛欲绝,决意殉夫。她的婆婆说我卢家三代单传,仅此血脉,你又怎能忍心离去。于是誓死守节,艰难万状中抚育允通成立,成为廪生。乾隆年间旌表,朝廷给立了贞节牌坊。牌坊卢的得名正是因为她高大的牌坊。

屠凤金老人八十三了,自己一个人住在一个大院子里,和他作伴的是几十箱蜜蜂。穿过嗡嗡嗡的蜂群,我们在他的堂屋坐下,邻村的孙老师的另一个朋友老周​早在屠家等候。

问起卢铸鼎的事,两人都不知情,只说有个传说:​邢佛堂有个和尚叫砚波(音),非常聪明,曾自言死后要投胎到卢庄。后来卢庄卢家生个男孩,取名砚波(音),后来读书,科考,做了知县,因为错判了案子,被朝廷砍了头,再后来他的儿子为他翻案,做了一个金头出殡……

三个老朋友好久不见,叙叙旧。屠老爷子新买个坠琴,孙老师拿起来,一上手,那熟悉的吕剧味飘满了院落。老周扯开嗓子唱起来:“马大宝喝醉了酒……”

出来解手的空儿,与街头几个村民闲聊,话题说到村庄拆迁,都是满脸的感慨。一个老人说邻村扒房拆屋时,几个妇女呜呜地哭,舍不得好好的房子,舍不得祖祖辈辈的家啊。

辞别屠、周二人,驾车七拐八拐,到了牌坊卢。孙老师在车上时便认出一家房山阴凉里的一个人,他说就问他吧,赶准了,我的老伙计。甫一下车,那人一眼也认出了孙老师,兴奋地跑上来握手。刚寒暄几句,我便看到路边横七竖八散落的石块,走过去细看,都是残碑断碣。

孙老师说我们来看看还有没有那个牌坊,了解一下情况。那人的话匣子打开了,一五一十地说了牌坊的样式以及当年他作为村团支部书记,如何尽力想保护好牌坊而终归于失败的经过。他指着地上的残碑说这是给卢道统立的功德碑,立碑人是他的爷爷。卢道统民国年间在济南做生意,惠泽乡梓不少,村里人都念他的好。他又指着另一块说是牌坊上的,其他部分被扔的哪里都有,也凑对不上来了。

我问卢铸鼎可是这里卢家的?他说卢聚(音)鼎啊,那是我们祖宗,村北有块石碑上面有他的名。

上车,绕路村西到了村北一个桥上,然后他带着我们向玉米地走去。在一块棉花地的田埂上,横着一通石碑。石碑下部三分之一部分的文字已不可辨识,但大部分内容可以明白。

这是立于民国九年(1920)的一通墓碑,主人是卢维廷,前清的一个庠生。碑文简略概括了卢家的历史,提到了几个人物,卢铸鼎果然在。

入嘉庆《禹城县志》“义行传”的卢一儒也在,入“儒林传”的卢允肃也在,入“隐逸传”的卢九一也在。

因为是顺治江南科场案的涉案官员,事关地方士人声誉,旧时几部《禹城县志》对此都是讳莫如深,只字不提。卢家后人则说是因当县令断案而蒙冤,后又被平反。这也是为先人讳的一种方式吧。

给我们带路的叫卢中诚,今年76岁,自1964年起,当过十几年的民办教师,后到公社当水利施工员,责任制后回村务农。在返回的绿油油庄稼地里,我问他有没有族谱,我想看看。他摆了摆手说:“没啦!都没啦!文化大革命时都毁了!”

据卢中诚介绍,牌坊卢村有500多人,都姓卢。根据石碑记载,他们的始祖于明朝晚期自密云迁此居住。卢铸鼎是进士出身,其后贡生、秀才代不乏人,且有著作传世。这样的家族,虽谈不上世家,也称得上耕读传世,诗书不辍了。

为卢中尹守寡,抚育培养孩子的郝氏,是齐河庠生郝怙的女儿。郝家是齐河有名的文化世家,清中期出过四个才情俱佳的诗人。其中郝秋岩为女诗人,今天读她的诗,还是令我感动。

守节虽是旧道德,于今不合时宜了,可面对困难,屹然挺立的精神还是有令人赞叹之处。中国的女性,其坚韧刚强,常是男子所不及,她们的观念也是与时俱进的。想到年来几个不畏强权,正直傥论天下事的女性,我更相信这一点。回来看某人因言获罪的微信文章,作小诗一首:

芬芳又见有刚强,说破神奸梦一场。

天下男儿终底用,更无折槛一朱郎。

扯远了,就写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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